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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做那個荒唐的夢,沒有想起楚玄,更沒有去見他,留他一人在凡界苦苦等待三百年,風霜雪雨,一日又一日,熬到了身為妖的生命盡頭。
花朝透過夢境看到他靠在她的神像邊,咬緊了牙,沒有流一滴眼淚。他不甘心,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她拋棄,為何天地之間,再也尋不到她的蹤影。
他懊悔自己的無能,看不到她快要油盡燈枯,沒能救她性命,只能守著她的屍骨蒼涼一生。他已經等了一輩子,不想就這麼放棄,總還想著再見她一面,再見一面就好。
「若是能再見她一面,哪怕是死也瞑目了。」
手中長劍刺破胸膛,鮮血染紅了花朝的雙眼,她就站在他身邊,輕飄飄的一縷元神,楚玄卻看不見她。
他們在不同的世界中,花朝意識到這一點,更加心痛。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她無力更改。
楚玄倒在血泊中,氣息變得微弱。
鮮血滋養著壓抑在心臟中的魔氣,心魔趁著他瀕死虛弱,占領了他的身體,激發了他血脈中的魔性。一天一夜後,他醒了過來,成了魔,震動天地。
魔界迎來了新的帝王,楚玄也在無盡的等待中找到了聊以打發時間的新樂趣。
統領魔界於他而言易如反掌,魔族強大之後,他也掌握了更多生殺的權利。殺人殺仙,就連稍不順他心意的手下也會被他扔進焚寂爐煉化,吸取他們的修為,換得自己長生不衰。
痛苦的悲鳴在殷城中迴蕩,生殺予奪對他而言不過是消遣,楚玄心中只有一個執念,他一定要見到花朝。
一日見不到她,殺戮便一日不止。
男人眼中滿是陰鬱,花朝旁觀著這一切,對他的嗜血與兇殘心生恐懼,仿佛預感到楚玄再這般瘋魔下去,天地都要亂套。
大戰一觸即發,回過神來,花朝已經回到了「溪元上仙」身上,是一開始所見的場景。
她看向楚玄,楚玄也在一眾聖光籠罩的神與仙中看到了她。
她還是那副模樣,愛穿粉衣,不愛提劍,與他們分別時並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經將他忘了。
原來她並沒有轉世輪迴,並不在茫茫人海,她歷過劫難便回去做了她的上仙,高高在上,俯視凡間,卻不肯在這三百年的時光流轉中為他有哪怕一次的垂眸。
這就是讓他執著了三百年的女人。
那雙金眸中的絕望與怨恨仿佛柔韌的白綾一般將她層層捆綁,花朝感到深深的恐懼,心底的悲傷與愧疚讓她喘不過氣來。
是她種下的因,她該承受這果。
「對不起。」
花朝自覺待人善良,博愛寬容,從不虧欠別人,也不喜給人添麻煩。唯獨對楚玄,犯下了償還不了的錯。
楚玄追隨她,忠於她,喜歡她。她卻不尊重他的感情,不在意他的心情,甚至將他忘卻。
情債未償,如何心安。
……
第二天醒來,溫暖的陽光灑在床上,懷裡抱著軟軟的枕頭,花朝忍不住蹭蹭柔軟的枕面,可惜布料滑溜溜的,像是被水濕了一片,蹭一會便沒意思了。
如果被她抱著的是楚玄,那她不但可以蹭他的絨毛,還可以捏他的耳朵,給他的尾巴梳毛,一定很軟乎。
花朝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來,昨日外出回來太晚,法器都扔在桌子上沒來得及整理。她起身去將法器放回原處,才發現紙人們好像格外聽話,盒子關的嚴嚴實實,看來昨天沒有到處瞎跑。
今天該做什麼呢?
花朝想了想,再過一陣子就是祭聖節了,那可是天界的大節日,花域要為節日準備鮮花和花露,今年要的鮮花數量,也該下來了。
同住在花域的花仙們都十分好相處,大家齊心協力準備,一定不會出差錯。
梳妝洗漱後,腦袋還有些迷糊,花朝埋怨自己昨天不該熬夜,又零零碎碎的想起自己熬夜的原因,頓時清醒過來。
自己昨晚答應了楚玄今天給他答覆。
而且昨夜,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的事一股腦的湧現出來,淚水不自覺就模糊了雙眼。
不管那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還是一個虛無的夢境,她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
花朝擦乾臉上的淚,起身走向門邊,解了鎖符,打開房門。
房門一開,便見門邊有個黑影動了一下,花朝下意識看過去,竟然是盤腿打坐的楚玄,衣衫未解,不知道在她門外坐了多久。
花朝忙蹲下身拉他起來,問道:「你怎麼在這坐著?難道昨晚沒去休息嗎?」
楚玄只道:「我說過等你……你昨夜睡的好嗎?」他在這坐了一晚上,聽見她前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入睡,夢裡卻不太安穩,說著聽不清的夢話,隱約還帶著哭腔。
「挺好的。」花朝有點緊張,屏風外面就是她待客的正殿,在這兒說私密事,感覺有些奇怪。
花朝主動邀請他:「你來這兒有幾天了,我都沒帶你逛一逛花域,島上風景挺不錯的,要一起出去走走嗎?」
看她興致盎然,楚玄點頭同意。
走出屏風,花朝隻身走在前面,楚玄跟在她身後,高大的身形不苟言笑的臉,像個貼身護衛似的。花朝咬咬牙,伸手將他的手撈過來握在手裡,牽著他的手,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