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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宣布,第一批名單,張美麗,趙大柱,單翔……梁汝蓮。」就像剛才宣布交待遺言規則一樣,單翔沉聲道,「其他人,按照年齡來。」
這是軍人們再熟悉不過的規則。
誰先誰後。
軍人,幹部,老的把生的希望留給年輕的,男人在先,女人在後。
彎彎被排在了最後。
榮光成員——他們是客人,沒有讓客人送命的道理。
氣氛似乎凝固了,目光紛紛聚集到單翔掏出的手榴彈,大腦習慣了幸福安逸,給出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害怕,是:原來手榴彈這個樣子?
「不強求!」單翔舉起手榴彈,他不看眾人,轉過身道,「想去的,跟我來學下怎麼用。」
他真的不強求。
沒有人不恐懼死亡,道理大家都懂,但主動送死和被動送死,那是一道天塹,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邁過。
氣氛繼續沉默。
就連剛才幾個情緒激昂的小伙子都低下頭。
誰都沒有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會是到今為止表現最懦弱的王總。
「我就不和你們爭前面了。」清晨曙光里,王總依舊像散了架,走起路哆哆嗦嗦晃晃悠悠,仿佛隨時都會癱在地上爬不起來,但仔細看,像有了骨架,他走到梁汝蓮面前,蒼涼笑笑,「梁大使,年輕人要懂得禮讓,我這個老頭子,就不要臉搶一回了,可以嗎?」
他此刻感覺自己的一生就是個笑話,死了,會成為媒體網絡的笑談。
他還感覺,剛才那一段激昂的國歌,像喚醒了他的什麼。
第97章
「老趙,對不起呀。」王總像買早餐排隊遇到熟人般探出身,向前面的趙大柱擠出個僵硬的笑。
剛才面對直播間裡的兒們,他沒有交待遺言的感覺,這會有了。
因為這個歉,必須道。
能來伊國養老院的非富即貴,最差家產也得上億,除了趙大柱等老兵,不用問怎能知道的。階層決定氣質,比如他和魯建工,早年都出身農村,但現在呢,渾身貴氣逼人。
常年高人一等,有色眼鏡不知道啥時候帶上的,他看不管全身衣服加起來估計不超過三位數的老兵。
尤其趙大柱,明明是個粗人,偏要穿西裝打領帶,活像個歸國華僑似的。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就是條蛆蟲,看到的只有身邊的肉糜,而趙大柱,是只胸懷祖國河山的雄鷹!
趙大柱擺擺手,呲牙爽朗一笑:「啥對不起呀,黃泉路上,咱老哥倆一起走。」
張美麗夫唱婦隨,笑眯眯補充道:「還有我。」
王總鼻一酸,差點當場嚎啕大哭。
他想起了結髮妻,結婚的時候真窮呀,最便宜的水果糖只買了二十塊,可妻一點都不在意,照顧老人,洗衣做飯下地幹活,兩人一起度過最艱難的時光。
等到有錢的時候,她老了,剛過四十歲,半邊頭髮白了,不知道的以為是家裡請的保姆。
離婚的時候,給了她一大筆錢。
再後來的媳婦,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也一個不如一個……愛他。
人呀,活到現在才明白,真的兩手空空來,兩手空空去。
趙大柱,比他幸福。
這時候,他多麼希望身邊能有個人,不用一起走,送他一程就行。
酒吧老闆王天勝默默走了過來,站到梁汝蓮身後,他大腦大部分時間處於渾渾噩噩狀態,簡單的還能做出判斷,稍微複雜點的不行。
單翔剛才說了,老的讓給小的,幹部在先百姓在後,男人站在女人前面。
現在該怎麼辦?
梁汝蓮是藝人還是幹部,他該站前面還是後面。
艱難思考了會,向單翔投去求救目光。
單翔拍拍他肩膀,把他拉倒梁汝蓮前面。
梁汝蓮任務比誰都重,她年輕身手最好,要對付衝進來的棘突份,如果真抗不到航母到來,還要負責帶著病毒樣本逃。
她是最後的希望!
只有把病毒樣本交到國家手裡,所有人死的才值得。
兩長相相似的中年男同時站起來,他們是對雙胞胎,和王天勝一樣,在伊國安家了。
哥哥拉住弟弟,低聲說了句什麼沒人聽見。
想來大概是以後家裡就交給他了。
一五十左右的婦女站了出來,沒人認識她,短短一天多天幾十人,很多人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又一差不多年齡的男人,默默把要站起來的年輕小伙摁住,走了過來。
這些人,要說什麼胸懷國家大義有點勉為其難,他們都是普通人,仔細看,身體哆哆嗦嗦,臉上寫滿恐懼。
可他們就站出來了。
可能為了那面國旗,可能明白要死了怎麼都是死,也可能為了千山萬水外的牽掛,想要家人平安幸福。
反正,他們戰勝對死亡的恐懼,哆哆嗦嗦站了出來!
魯建工沒有,他蹲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臂之間無聲哭泣。
沒有人怪他。
一共站出來九個人,加上老兵和梁汝蓮,等於十五個人,按照每人能阻擋十分鐘算的話,差不多夠了!
天空傳來尖利嘶鳴聲。
一隻歸來的海鳥驚恐望著滿地瘡痍的沙灘。
美麗的沙灘變成了人間地獄,被燒成烏黑色的棘突份屍體,大大小小沙坑,空氣瀰漫著一股複雜的焦臭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