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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夜色|降臨,燈火照進來,在他身上落了一層薄光。他的眉目如水墨暈染,白皙的面容因為酒勁有了一點紅潤之色,仿佛是帶著朝露的桃花,純而嬌艷。
沈灼不知道他醉了,起身收拾矮桌上的殘渣,凌霜雪閃電般出手把他扣住,不滿地皺眉,聲音不似以往清冽,而是帶著一點鼻音,問道:「你去哪兒?」
沈灼指著盤子:「我把這裡收拾一下,天色不早了,師尊要就寢了嗎?」
凌霜雪反應遲鈍地看了眼盤子,也沒聽見沈灼在問什麼,舒了口氣,喝完手裡的最後一杯酒,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沈灼道了一聲好,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凌霜雪卻扣的更緊,道:「不許。」
我怕一轉眼,你又不見了。
沈灼感到詫異,這個時候他才驚覺凌霜雪的異常,他試圖比數讓凌霜雪數一數,又怕伎倆太蠢,反惹凌霜雪不悅。
「師尊不鬆手,我不方便。」沈灼試著講道理,凌霜雪卻不滿地瞪他一眼,隨後抬手甩了個除塵術,驕傲道:「這樣就可以了。」
沈灼:「……」
這種小事實在不值得凌霜雪浪費靈力,沈灼心疼地嘆了口氣。他知道不能同喝醉的人講道理,只好一切順著凌霜雪的心意。
「師尊真厲害。」
沈灼很給面子的誇獎了一句,誰知凌霜雪的臉色迅速地垮了下來,傷心道:「我不厲害,我把徒弟弄丟了。」
「怎麼會?師尊現在不是正牽著我嗎?」沈灼抬起手給凌霜雪看,他的手指正緊緊地握著沈灼的護腕。
凌霜雪看的彆扭,他抬起另一隻手看了看,然後掰開沈灼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道:「這樣就不會弄丟了,十指同心,無論你走到哪兒,我都能找到你。」
凌霜雪笑了起來,面若桃花,眼神迷離,蒙上一層水光,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酒勁卸去了清冷和口是心非,整個人都變得坦率。
沈灼看著他們相扣的手,覺得有點奇怪。凌霜雪剛才的話聽起來沒頭沒尾,卻是每一句都飽含深意,
凌霜雪是覺得他把沈灼弄丟了,所以醉酒後的潛意識裡才會牢牢地抓住沈灼,彌補現實的遺憾。
沈灼驚疑不定,問道:「師尊,我是誰?」
凌霜雪笑道:「乖徒弟,來,給師尊看看,你都長那麼高了,我還沒好好看看你。」
沈灼直直地看著凌霜雪,握住他伸出的另一隻手,四目相對,眼神晦暗不明,又道:「師尊陪了我十一年,怎麼能叫沒有好好看看我?」
「我也不是每天都能看見你,有些時候你去跑任務,我就看不見了。」凌霜雪的神情里依舊不見醉態,除了說話反應慢一點,整個人很正常。
冒牌貨頂替沈灼的這十年的確沒有日日留在凌霜雪身邊,他為了追江凌,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也是常態。而且他和凌霜雪關係鬧的很僵,凌霜雪這樣說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但追江凌和跑任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話說到這個地步,沈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仔細回想自己回來後的種種,發現很多地方都有端倪之處,他師尊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只是他當時不確定,又自欺欺人,直接忽略過去。
凌霜雪竟然什麼都知道,沈灼震驚之下,心情變得無比的複雜。這個答案把他拖入另一個謎團,他開始審視自己的穿越和被奪舍。
「師尊……你一直都知道,對嗎?那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沈灼問道,這一次凌霜雪沒有回答他,而是盯著他看了良久,笑了起來:「該就寢了。」
說著便拉著沈灼出了暖閣,路過沈灼住的房間,凌霜雪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沈灼,認真道:「跟師尊睡,不哭,師尊會照顧你。」
沈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凌霜雪這時候顯然是把他當成了十一年前的小屁孩,正在哄他。
凌霜雪等不到答案,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害怕離別是人之常情,但你要習慣,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沈家也有沈家的命數。你不屬於沈家,你屬於這個人間。」
沈灼和爹娘感情深厚,他從出生起就覺得自己應該繼承沈家,帶著沈家走向更加輝煌的時刻,更上一層樓。
可是凌霜雪卻說他不屬於沈家,這要是平時沈灼說不定笑笑就算了,可是今日趁著凌霜雪醉酒,他心裡的那些疑惑是一個也藏不住。
凌霜雪這話明顯是對十一年前的他說的,那個時候的他正是少年意氣風發之時,沈家也是風頭正盛。他還等著學成歸去,成為沈家的掌舵人,哪裡會聽這種話?
沈灼找回當年的少年氣,道:「我爹娘都說了我是沈家未來的家主,師尊說的不對。」
凌霜雪蹙眉,抬手摸摸沈灼的頭,有些傷感地拉著他繼續往前走,又不肯回答。
沈灼不死心,道:「師尊,你說我屬於人間,那你呢?」
「我?」凌霜雪眉目飛揚,傲氣凌雲,瀟灑道:「待你有朝一日能夠肩負天下蒼生,我便死而無憾。」
沈灼愣住,心裡咯噔一聲,頓時塌空一塊。凌霜雪沒有開玩笑,他是認真的。一旦沈灼有能力執掌一切,他會毫不猶豫地奔赴死亡。
沈灼想到凌霜雪的傷,心疼的一陣緊縮,無法呼吸。他停下腳步,手上稍稍用力凌霜雪就拉不動他,不得已也跟著停下來,他轉過身來,不解地看著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