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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是寂靜中唯一的慰藉,他面對窗戶,盤膝而坐,抱守歸元。
窗邊夜來晝落,轉眼已是多日。他被段炎淳下了權,和段寒舟分開,段炎淳讓他在此思過,可他不知道這個過從何而起。
被禁足的日子沒有人可以來探望,段無雲也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情況,他只知道段炎淳是真的很生氣,甚至可能沒有扭轉的餘地。
想到這種可能,段無雲心頭一沉,隨即苦笑連連。
窗外的雨勢變小了,別的聲音混在雨勢中越來越靠近房間,段無雲抬頭看去,下一刻便有人推門而入。
段無雲瞳孔驟縮,連忙起身行禮:「爹。」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讓段無雲禁足在此的段炎淳。他一人獨身前來,手上提了一壇酒,神情嚴肅。
多年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抬手示意段無雲不必多禮,可這動作做完後他愣了愣神,隨即嗤笑一聲,看向段無雲的目光有失望也有痛心。
這是他養育多年的孩子,他曾對他給予厚望,可他卻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報了他。
段炎淳走到桌邊坐下,把酒放上桌。段無雲熟悉他的習慣,不等他示意便識趣地走過去坐下。
段炎淳抬頭看著他,這一刻欣慰和惆悵在心底交織,複雜的情緒讓他的神色變得凝重。
「你叫我這聲爹到底是因為我收養了你,撫育你多年,還是因為寒舟?」段炎淳開口問道,這一句話直擊心靈。
同一個稱呼也能因為人和立場的不同,產生不一樣的意義。
段無雲神色冷峻,下頜角緊繃,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段炎淳的話讓他的眉心跳了跳,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他和段家沒有血緣關係,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段炎淳將他視為己出,讓他和段寒舟段秋享有一樣的權利,段家沒有人敢輕視他。
段家給了他溫情,段炎淳之恩大過天。
段無雲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他叫了段炎淳二十多年的爹,不管是那一句都是發自內心。但漸漸地,這其中的確多了段寒舟的分量,段無雲不想否認。
段炎淳打開酒罈倒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段無雲面前,他端著酒,目露追憶之色,長嘆道:「你心中有仇恨,忘不掉你爹娘的死。我從未干涉過你復仇的心,甚至把暗樓交到你手上,讓你有足夠的力量去探查真相。我待你和待寒舟沒有什麼兩樣,我一直覺得自己無愧你爹娘臨終前的囑託。可轉過頭,你給了我一個太大的驚喜,以至於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
段炎淳的聲音低下去,猛灌了一口酒。
段無雲是他至交好友之子,當年好友託孤,他從他帶血的手中牽過這個孩子,讓他改名易姓,從此萬寶樓多了位大公子。
提及爹娘舊事,看見段炎淳傷感的模樣,段無雲不禁心生愧疚,輕聲道:「對不起……」
然而道歉在這一刻變得無力而沉重,段無雲只說了這三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他只能道歉,不能認錯。
段炎淳看穿他的心思,見他倔強不肯低頭,內心更加矛盾。又是兩杯酒下肚,段炎淳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倘若這一次沒有被我發現,你們又打算瞞到何時?段秋可知道?」
段炎淳一連三問,每一個都重重地敲在段無雲的心上。
他和段寒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其實他們都記不清了,彼此同處一個屋檐下,形影不離,一開始的兄弟情到後來逐漸變了味,心中暗生情愫,越來越在意對方眼中的自己。
他們沉默著把感情困在心底,只能在心底爆發。因為他們都清楚他們不能在一起,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多年兄弟,段家絕對不會同意。
可愛意是困不住的,它這頭凶獸被囚禁在心底,日益劇增,不斷地尋找可以闖出去的機會。而四年前的秘境之行便是點燃烈火的契機,在段秋受傷和沈灼背叛的雙重重磅消息下,段無雲的擔憂沖毀了理智和冷靜。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有失去段寒舟的感覺,光是想一想便讓他窒息不已。他終於意識到他在內心建設的克制在現實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
段秋倒下,萬寶樓的重擔落在段寒舟的身上,而他們的感情也在那段充斥著背叛的痛苦歲月中爆發。他們相互依偎,相互扶持,人前兄親弟恭,人後肆意放縱。
他們深知不可能,從未奢望可以這段關係可以見光。這種時候,兄弟這個身份反而成了一種親密的掩護。
他們會被段炎淳撞破實在是個意外,誰也沒想到段炎淳會心血來潮找段寒舟談心。
自己一手養大的兩個孩子攪合在一起,這對段炎淳而言的確是很大的衝擊。他憤怒痛心,難以置信,強硬地將兩個人分開。
他讓他們禁足認錯,可這個頭一旦低下去,就意味著要忍下自己的感情,再也沒有瓜葛。如此還不如死扛到底,博一個機會。
段炎淳已經喝了半壇酒,段無雲還是一杯未動。酒會瓦解人的意志,他不願意碰。
他坐在段炎淳面前,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子,邊邊角角都是銅牆鐵壁,讓人找不到進攻的地方。
段炎淳沒有狠話,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不管再大的錯,冷靜下來後,都會有餘地。他就這樣問了幾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開始一言不發,一杯杯喝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