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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雪不動聲色,他來此是因為和沈灼的感情,葉瀾溪顧左右而言其他不過是在鋪正題。
葉瀾溪倒了第三杯酒,但是這一次她沒有舉杯。
杯中酒水清澈,透著這一室的光輝,微微泛起金光。葉瀾溪的身影倒映其中,她正襟危坐,眉目英氣:「這第三杯酒我就不敬尊者了,我有個問題想請尊者為我解惑。當日在煉藥師大賽上,墨卿語所言,我兒四年前便該亡故,該當何解?」
昔日大賽,墨卿語在幻境中叫囂著沒有她的奪舍,就沒有今日的沈灼,眾人只當她是狂妄之言,為自己詭辯,身為娘親的葉瀾溪卻是如鯁在喉。她也曾想問沈灼尋求答案,臨了卻猶豫了。
如今面對凌霜雪,這個問題葉瀾溪總算問出口。
十年奪舍,沈灼魂歸四方,面對眾人的猜忌是凌霜雪出面解圍,這十年來,他對墨卿語和對沈灼的態度截然不同,他說他分得清眼前人並非空口白話。
葉瀾溪有理由相信,凌霜雪有過人之處,他一定知曉世人不解之惑。
許是這個問題出人意料,凌霜雪沒有立刻做出回答,
在墨卿語的認知里,四年前沈灼的氣息完全消失,所以她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沈灼死在秘境之中。
及冠之年對於很多修真者來說,修道才剛剛起步,一切是那麼的美好,但對於沈灼而言,及冠之年是斬斷塵緣,踏上未知征途的開始。
凌霜雪沉默良久,葉瀾溪心頭一沉,聲音輕顫道:「尊者,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凌霜雪搖頭:「抱歉,這件事瞞了你們那麼多年。因為奪舍改變了沈灼的命運,我本不打算讓你們知道,但現在不適合繼續瞞著你們了。」
凌霜雪的那一聲抱歉說的葉瀾溪心顫,她握緊了拳頭,眼底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就算沒有奪舍,沈灼也會在及冠之年離開這個世界。他的命運從出生開始就已經註定,他和沈家緣淺情淡,而沈家也從他開始走向下坡路,逐漸沒落。」凌霜雪訴說這原本的結局,但他的表達欠缺,每一句都聽的葉瀾溪心疼不已。
葉瀾溪紅了眼眶,強顏歡笑道:「情深不壽,過慧易夭。尊者當年執意收他為徒,可是參破他的命數?」
「夭?」凌霜雪晃了晃神,意識到葉瀾溪理解錯他的意思,連忙補救道:「沈夫人誤會了,沈灼的離開並不是死亡。我收他為徒是因為他是下一個天道繼承者,為道者肩負天下蒼生,要經百般歷練,斬斷塵緣,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所以他和沈家緣淺。若為天下而生,就註定要負沈家而去。」
葉瀾溪的悲傷之情還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她悲憤於沈灼原本的命運,凌霜雪這話一出口,那股憤慨之情突然撞上一堵牆,嘭地一下,眼冒金星。
葉瀾溪眼中的水霧硬生生憋回去,震驚不已。
她兒子是天道繼承者?
「墨卿語的奪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灼的命數不在此間,所以被奪舍以後他魂魄無恙,只是短期內無法回歸肉身,提前了本該及冠之年後才進行的歷練。此事是修真界的隱密,除我之外只有我師兄知曉。我雖能為沈灼提供幫助,但也不能強行打斷他的修行,加上我身份特殊,無法在他歸來前插手此事,委屈了沈家承受這些年的不公。」
凌霜雪深表歉意,他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沒有提改變沈家命數一事。他讓沈家以極短暫的屈辱來換取日後的輝煌,延續屬於他們的傳奇。
震撼之後,葉瀾溪跟上了凌霜雪的思緒,在墨卿語拿著沈灼這個身份為非作歹之時,沈灼在這個世界之外修行,他沒有自暴自棄,積極樂觀,所以他回來後才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飛速的進步。
他有今日的成就不是僥倖,是他日夜辛勤的汗水換來的。
葉瀾溪眼裡的水霧連成水珠,一顆顆從眼中滑落。她的兒子無愧於天,無愧於地,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葉瀾溪連忙擦去眼底的淚光,道:「讓尊者見笑了,我這是為阿灼高興。為了他能平安回來,想必尊者也是費了一番苦心,和你們比起來,沈家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眾口鑠金,千夫所指,到了葉瀾溪的口中成了這點委屈。她在意的並不是自己經歷了什麼,而是沈灼遭遇了什麼。
凌霜雪不忍見她傷感,寬慰道:「奪舍改變了很多事,因為提前完成了歷練,沈灼如今可以和沈家共進退。就算有脫離沈家那一天,也是很久以後。」
沈家四年的退讓重新續起沈灼和沈家的緣分,凌霜雪不急著把界神的重擔交給他,他就可以做為沈家的一份子陪著爹娘走下去。
葉瀾溪意外的聽懂了凌霜雪的這句話,她也意識到這份師徒情的變質和奪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沈灼孤立無援的那十年裡,凌霜雪是他的精神寄託。
凌霜雪看著他,護著他,陪著他,從日升走到日落,從春日走到冬夜,那是旁人無法做到也無法取代的感情。
他們的相愛不是莽撞和突然,而是心靈的交融。他們是暗夜裡不斷向彼此靠近的星火,即便天地如墨,深邃沉重,他們也在努力地為對方燃燒著。讓對方有光可尋,不會放棄希望。
「沈夫人,這第三杯酒應該我敬你,謝謝你養育了那麼出色的兒子,他很好,好到無微不至,讓我難以割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