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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元帝起了身,對季昀松說道:「你隨朕走,讓雲大夫給太后好好說道說道。」
「是。」季昀松感覺心臟慢慢落回了原處,呼吸都順暢了。
君臣二人辭別太后,出了慈寧宮。
嘉元帝道:「朕不讓你留在宮裡,你能體會朕的苦心吧。」
季昀松道:「微臣明白,謝皇上。」
「明白就好,婉儀是朕的長女,平日驕縱慣了,朕不想看她受委屈,就只能委屈你了。」
「皇上言重,微臣惶恐。」
「你這位妻子不簡單,朕以為,她沒有說實話,所以,朕等下還要叫她過來詢問一番。」
季昀松也覺得雲禧沒說實話——她說那番話之前,考慮的時間過長了,此間必定會對爛熟於心的答案進行反覆斟酌和加減。
他對皇上的睿智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季昀松說道:「皇上,太后娘娘是病人。雲禧說過,她通常不會把重大病情直接告知病人。人的意志力很重要,一旦被擊垮,身體就衰敗得快了。」
這話說得不太好聽,他急忙補充一句,「微臣沒有說太后身體不好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
「哈哈!」皇上笑了,「季昀松,你覺得是朕是昏君嗎?」
「微臣不敢。」季昀松出了一腦門的汗。
嘉元帝道:「你足夠聰明,膽子就不要太小了,多向你妻子學習學習,此女了不得!」
「是。」季昀松不自覺地翹了翹唇角。
到了乾清宮,嘉元帝在書案後坐下,拿起一本奏摺,吩咐季昀松:「小季大人也別閒著,替朕把戶部報上來的帳目整理一下。」
季昀松先是一驚,隨即意識到機會來了,領了任務,拿著一堆帳冊去小太監準備的矮几旁落了座。
他還是第一次用表格統計帳務,雖然不熟練,但他腦子夠快,翻了幾頁帳簿,就知道如何把表格做得簡單直觀了。
季昀松同小太監要了一張三尺全開的宣紙,按照設計好的腹稿畫出行列,最後填上內容。
不到一刻鐘就整理好了。
小太監把成果呈了上去。
嘉元帝正在看奏摺,讓小太監把宣紙放到一邊。
季昀松也不失望,默默等待雲禧的到來。
他心想,雲禧能過剛才那一關,這一關想必也能安然通過吧。
這一等就是多半個時辰,季昀松不敢亂動,屁股都坐僵了,才等來皇上的一聲「咦」。
「小季大人,這是你做的?」嘉元帝問道。
季昀松趁機起了身,「回皇上,是微臣做的表格。」
嘉元帝的食指在宣紙上點了點,「表格!極好,一目了然,用這個法子整理前朝雜史,想必容易幾分吧。」
季昀松道:「皇上慧眼如炬。」
他飛快地思考了一下,該不該把數字一事說給皇上,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他要一樣一樣來,以免後繼無力。
嘉元帝研究片刻,「嗯,朕要讓各個衙門都學一下,馬上給朕做幾個範例,朕稍後讓內閣傳達下去。」
季昀松應下差事,讓小太監幫忙取來幾張紙箋,換上小號毛筆,以翰林院和戶部帳本為範例,做了好幾張精巧細緻的表格。
他這邊剛做完,雲禧就來了,面帶笑意,後面還跟著幾個捧錦盒的小宮女。
季昀松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免禮吧。」嘉元帝阻止雲禧行叩拜之禮,「關於消渴症,你照實說。」
雲禧看看季昀松,季昀松點點頭。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語言,「皇上,民女不太熟悉太后娘娘的過往病史,所以,接下來的話未必正確,這也是民女當初沒有直言的原因。」
「……朕接受你的理由,繼續。」
「如果太后娘娘之前沒有緊張、焦慮、生氣,食用食鹽過多、飲食不節制等問題,那麼陽亢(高血壓)和消渴症很可能有遺傳的因素在內。」
「遺傳就是父母傳子,子再傳孫子嗎?所以,朕也有在一定年紀染上此兩種病症的危險?」
「只是有這種風險而已,如果皇上健康起居,常常做一些有益身體健康的活動,就能較好的預防此病,完全不必擔心。」
「朕明白了。」
「其實,皇上正春秋鼎盛,過兩年再擔心也不遲。不過,國事繁雜,皇上需要保有健康的龍體,民女建議,皇上可從跳繩、慢跑一類的活動開始,循序漸進。」
「哈哈……」嘉元帝大笑起來,「雲大夫果然有膽量,很好很好,朕謝謝你。來人啊,賜雲大夫端硯一隻,紫毫一盒。小季大人做表有功,賜玉如意一對。」
雲季二人跪拜謝恩,一起退出乾清宮……
坐上馬車,二人才有了真實感,這一劫安全地度過了。
季昀松回顧一遍進宮全過程,點評道:「你太大膽了,但也非常明智。」
雲禧道:「聰明談不上,我只是為日後考慮罷了。」
說假話就是欺君之罪,而且,一旦欺了就要欺一輩子,雲禧是醫生,講求實事求是,做不了這種高難度的事情,就只好膽子大一些了。
此時將近正午,季昀松不去衙門,直接送雲禧回家。
陽光正好,曬得人昏昏欲睡。
雲禧靠在車廂上,半閉著眼睛,放空了腦袋。
季昀松則右手握著鞭把,鞭稍一下一下地敲在左手手心裡,顯見還在思考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