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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夫有了台階,臉上自在了些,朝少年擺了擺手,對雲禧說道:「小娘子說得對,老夫就是這個意思。雖說『醫者仁心』,但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讓患者空有期待不該是我們醫者所為。」
雲禧道:「晚輩受教。不過,如果是手臂骨折,不好斷言不能治,我需要看看情況。」最後一句,她是對少年說的。
骨折癒合後出現畸形,就不能參加科舉了,少年的父親是舉人,距離光宗耀祖只差一步,就此放棄太可惜了。
她想試試。
少年點點頭,「大夫怎麼稱呼?」
雲禧道:「叫我雲大夫就行。」
少年深鞠一躬,轉身跑了。
唐大夫搖搖頭,帶著一肚子氣回了瑞寧堂。
趙大夫見他面色不好,問道:「怎麼,那女子不講道理?」
唐大夫不答反問:「你猜枯榮堂的坐堂大夫是何等樣人?」
趙大夫想了想,「難道是熟人不成?」
唐大夫沒回答他,又問湊過來的兩個小夥計,「你們覺得呢?」
兩個小夥計搖頭表示不知。
唐大夫嘿嘿冷笑兩聲,道:「那女子就是大夫,而且並非專治婦科,人家還要給孟舉人重新接骨吶!」
「啊?」三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趙大夫道:「她莫不是瘋了?」
唐大夫道:「可不是,失心瘋了。」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來,「且不說她是不是真的能治,就是這個話頭傳出去就夠她喝一壺的。」
趙大夫道:「倒也不至於,那個事都過去多久了。再說了,現在可不同於三年前,當今勵精圖治,眼裡不揉沙子,那婦人若當真治好了,我看周家也只能捏鼻子認了,畢竟這幾年一直都相安無事。」
唐大夫喝了口茶水,「你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他那胳膊……算了,總而言之,周家之所以放著他不管,是因為知道他起不來了,一旦他的胳膊治好了,你且瞧著吧。」
趙大夫微微一笑,「怎麼,你還真覺得她能治好啊。」
唐大夫道:「那哪能呢?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婦道人家罷了。」
其中一個矮個子小夥計問道:「周家是太醫院院使的那個周家嗎?」
另一個是高個子,居高臨下地在他頭頂拍了一下,「不是那個還是哪個?」
矮個子好奇,「醫者仁心,周家為啥為難一個舉人呢?」
高個子小聲說道:「四年前,周院使的嫡長子周文樂路過昌縣三柳鎮時,不小心撞死一個老頭,扔下一百兩銀票就跑了。這事恰好被孟舉人瞧見,他替死者寫了狀子,打贏了官司,周家不但賠了一大筆錢,周文樂還被官府取消了功名,你說周家恨不恨他?」
矮個子大驚,「這種人也能做……」話說到這裡,他陡然停住了。
趙大夫滿意地點點頭,「這就對了,禍從口出。」
唐大夫道:「世道不同啦,該夾尾巴就得夾尾巴啊。」他朝枯榮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別跟那位似的,頭髮長見識短。」
高個子笑嘻嘻,「有好戲看嘍……」
第6章 憤怒
辰初,丁嬸子帶著個一歲多的小孫子來了——她是錢嬸子介紹的,四十出頭,乾淨利落,做菜手藝也蠻不錯。
雲禧請她幫忙做家務,帶孩子,一個月五百錢,包午晚兩頓飯。
丁嬸子說道:「雲娘子,我來看孩子,你去忙吧。」
「好。你幫我聽著點,有人來喊我一聲。」雲禧把剛吃完碎黃瓜的豆豆放在堂屋中間的空地上。
——她在這裡鋪了張蓆子,蓆子上一床大被,大被又用青色油布蓋住了,正合適帶孩子。
「啊啊!」豆豆對雲禧的「遺棄」行為表示嚴重不滿。
雲禧把撥浪鼓、竹蜻蜓,以及她倉促趕製的兩隻大布娃娃拿了出來,溫言道:「乖豆豆,你和狗兒哥哥一起玩,娘去賺銀子,將來給你買更多好吃的,你說好不好?」
「吃,吃!」豆豆滿意地點點頭,抓起一個布娃娃自己玩了起來。
丁嬸子的孫子叫狗兒,一眼瞧中另一個丑娃娃,「我也玩。」
豆豆不理他,小手點著丑娃娃的小嘴巴、鼻子、眉毛,自說自話,念念有詞。
雲禧道:「丁嬸子,這孩子有點獨,不愛交際,你多擔待些。」
丁嬸子在地鋪邊緣坐下了,「雲娘子哪裡話,小少爺聰明著呢,好帶得很。」
她已經來兩天了,對雲豆豆有所了解了。
雲禧放了心,自去西屋收拾東西。
出府那天,她只帶了最有用的東西,原主的兩大箱物品被留在侯府了,四天前由小果子送了過來。
她這幾天忙著弄店面,一直沒整理,今天才有時間。
箱子收拾得極妥帖,井井有條。
一隻箱子裡裝衣服和料子,雲中暉的有兩件,剩下的都是原主和孩子的。
另一隻箱子裝雜物,畫作、繡品、小工具、書籍等。
原主同祖父學過繪畫,繪畫作品和繡品的構圖和配色都不錯。
其中有兩樣很特別:一樣是原主嬰兒時期的小衣和包被,料子很不錯,柔軟舒適,被角各繡著一朵小蘭花,普通繡法,沒什麼特別的;另一樣是雲中暉親手寫的《金針要略》。
雲禧對這本《要略》很感興趣——薄薄的一個冊子,針法不比現代的精妙,但在金針渡氣的方法闡釋得非常全面,而且有獨到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