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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該為了這些陌生人犧牲他的後半輩子,心甘情願地做侯府的隱形人和傀儡。
絕不該!
想到這裡,季昀松閉了閉眼,鼓足勇氣說道:「祖父,明昱不孝,明昱確實不滿意這樁婚事。」
老侯爺冷笑一聲,「你還真敢說啊!季昀松,你還知道你是誰嗎?你還知道你是怎麼來的侯府嗎?」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無法挽回了,即便挽回,也無法彌補彼此間出現的裂痕。
季昀松明白這一點,且更加知道他此刻除破釜沉舟之外,沒有、也不該有第二個選擇。
他說道:「我是被老侯爺找回來的,但老侯爺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是探花了。無論林昀松還是季昀松,都是我,我一直知道我是誰。」
他不再稱對方祖父,自稱也變成了我。
「你……」老侯爺氣得半站起身,一手撐桌面,一手指向了他。
季昀松目光沁涼,心如止水地繼續說道:「我在長公主府見過范家五姑娘,她家世好,人品或者也不錯,但我就是喜歡不起來,煩請老侯爺收回成命。」
「好,很好,非常好,我倒是小瞧你的膽量了。」老侯爺有了年歲,城府深,養氣功夫還算不錯,到底把處在暴怒邊緣的自己拉了回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樁婚事我既然已經應允,就絕無反悔可能。那姑娘容貌確實一般,身形也粗笨,你若不喜,將來允你多納幾房妾室便是,婚事不可能退。」
季昀松一攥拳頭,挺了挺胸,「不怕告訴老侯爺,我與雲氏還未和離,忠義伯府的這樁婚事我答應不了。」
「那你就給我滾,滾到雲家去。」老侯爺登時暴怒,抓起手邊的茶杯就砸了過來。
季昀松不躲不閃,任憑杯子砸在額頭上……
「啪!」杯子落地,摔得粉碎,鮮血「倏」的一下流了下來,順著眼尾落到臉頰上。
紅與白反差強烈,觸目驚心。
季昀松起了身,「是,我馬上就滾,請老侯爺保重身體,告辭。」
他長揖一禮,快步離開內書房,往前院去了。
「呵呵……哈哈哈……」老侯爺怒極反笑,大聲吩咐婆子,「你去看著他,只許他帶走他自己的東西,侯府的一針一線他都別想拿走。」
季昀松當然不會帶走侯府的東西。
他出府時,只帶了兩件舊衣裳,幾樣雜物,一箱子手抄本書籍,還有一個表情詭異的小果子。
小果子願意跟著他,他便掏出全部積蓄,帶小果子一起走。
太陽落下去了,紅彤彤的火燒雲漸漸冷卻,暗青色天幕占領大片天空,黑夜馬上就要降臨了。
「四爺,我們去哪兒?」小果子望著空無一人的大馬路,眼裡滿是茫然。
「我不再是四爺了,你就叫我……老爺吧。」季昀松糾正道。
「老爺?」小果子看著他那張俊俏年輕的臉,「太老氣了吧。」
季昀松瞪他一眼,「哪那麼多廢話,路遠著呢,快走吧。」
小果子問:「去哪兒?雲娘子家裡嗎?」
季昀松點了點頭。
雖然有點無恥,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還沒和離,而且她是他妻主,他是豆豆的親爹,去她家暫住天經地義。
另外,以常理推之,不管他去不去雲家,他和雲禧的這場緣分都很難斷掉了。
否則,他利用雲禧推掉忠義伯府的婚事,將來等時機成熟再與之和離另娶,無論雲禧願不願意,都一定會成為季家攻訐他的把柄。
雲禧也一定會被他連累。
「我對不起雲娘子。」他破天荒地說出了心裡話。
「四……老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咱們為什麼要走?老爺又為什麼對不起雲娘子?」小果子只是選擇跟季昀松走,箇中內情一概不知。
季昀松就把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小果子驚訝得合不攏嘴巴,「就那位呀,別說老爺你,就是小人也看不上好嗎?老侯爺和二太太瘋……」
他掩住了嘴巴,下人就得有下人的自覺,隨意批評辱罵主家是大忌,「紅顏薄命,老爺的婚事實在太不順了。」他強行轉了話題。
「什麼紅顏薄命,不會說話就閉嘴。」季昀松輕踹他一腳。
……
三王街離靜寧街很遠,二人拿著東西走不快,趕到枯榮堂大門外時,已經將近二更天了。
上房的燈亮著,這說明雲禧沒去福來客棧。
季昀松站在大門前,心臟咚咚直跳,他覺得他殿試時都沒這般緊張過。
小果子見他猶豫,立刻伸手敲了幾下,「咚咚咚……」
季昀松心裡稍安,暗道,小果子雖然貴了點,但貴有貴的好處,這就派上用場了。
院子裡傳來雲禧的聲音,「誰呀。」
小果子道:「雲娘子,是我,還有……我家老爺。」
雲禧問:「你家老爺,他是誰?」
小果子「噗嗤」一聲笑了,「我家老爺就是四爺。」
雲禧開了門,見小果子扛著個竹篾箱子,季昀松的額頭上有傷,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
二人的髮髻鬆了,鞋子上、褲腿上布滿灰塵,狼狽至極,顯然是一步步走過來的。
她驚訝極了,下意識地問道:「你們這是被趕出來了?」
「啊!」豆豆從嘴裡取出他的手指頭,指向季昀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