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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禧奇道:「那你怎麼開始讀書的呢?」她只知道季昀松入贅時就是個窮書生,其他的一概不知。
小果子從井裡打上水,倒在大木盆里,也道:「是啊,小人家裡窮,只有被賣的份,讀書肯定是不成的。」
季昀松搬只板凳坐下,倒出一部分豆角,開始擇豆角筋,「我能讀書,是因為老師覺得我是可造之才。他找到我養父,說不要學費,只要我跟他學就行,不管考上秀才還是舉人,林家都能跟著沾光。」
「林家有一間包子鋪,七八畝薄田,就是沒有兒子,每年繳的稅都不少,我養父就同意了。」
雲禧一邊托著豆豆摸影壁牆上的花紋,一邊問道:「然後呢?」
季昀松道:「讀了兩年,我養父不甘心,到底找了個小妾,生了個兒子,養母又嫉又妒,又不得不抱過來好好伺候著,對我的態度一落千丈。如果不是我承諾只在晚上學習,保證不會耽誤鋪子裡的活計,她決計不會讓我繼續讀書。」
雲禧搖搖頭,白天幹活,晚上讀書,要不是腦子好,季昀松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小果子問道:「松爺那時候知道自己是買來的嗎?」
季昀鬆手上一頓,苦笑幾聲,「當然,這樣的事情一般瞞不住。」
雲禧點點頭,這話透徹,不論是鄰人議論,還是他自己切身體會,都不可能不知道。
感情這種事,騙一時可以,騙一世挺難的。
小果子打好水,也坐下來擇豆角,「那後來呢,松爺考上童生後,他們是不是就改變態度啦?」
季昀松冷笑一聲,擇洗豆角的力氣陡然大了許多,「哪有那麼容易,我十三歲以第一名考上童生,老師說我年紀太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拔苗助長沒任何好處,讓我穩一穩,不讓我考了。」
「之後三年林家極度混亂,小妾要爭權,養母不想坐以待斃,拿我作伐,非打即罵。養父向著小妾和親兒子,斷了我的學業,一家人吵得不可開交。我十四歲那年,養母和養父先後得病,沒多久就都去了,家落到小妾手裡,我被趕出來,就只能自謀生路了。」
雲禧輕嘆一聲,「『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福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是你的老師救了你呀。」
季昀松仰起頭,看了看天空,啞然說道:「可惜他老人家沒能親眼看到我金榜題名。」
小果子道:「若是比慘,還是松爺更慘些,我雖被父母賣了,但他們對我還算不錯,遇到的人牙子也是好人,教我識字,教我懂規矩,之後順風順水地遇到松爺,一切都正正好好。」
雲禧拍了拍開始瞌睡的豆豆,看看季昀松流到兩腮的兩滴清淚,「常言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大概比旁人格外難些。不過,你沒發現嗎,遇到我之後,你的運氣越來越好了。」
季昀松用袖子擦了淚,笑道:「還真是,我感覺到了。」
雲禧招招手,讓小果子把豆豆的小床端出來,把熟睡的豆豆放進去,扯上了帷幔。
豆角擇好,洗乾淨,再用加鹽的開水焯一遍,擺在淺子裡,放在太陽地里晾曬即可。
三個人燒炭的燒炭,收拾魚的收拾魚,切肉的切肉,很快就備好了晚飯。
羊肉片在鐵板上發出的第一聲「滋啦」,喚醒了沉睡的豆豆。
他從床上爬起來,扒開帷幔探出大腦袋,「啊,吃!」
季昀松放下第二片肉,笑道:「他這是隨了誰呢,怎麼這麼愛吃。」
雲禧抱起豆豆,在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大概是隨我吧。」
愛吃的人大多熱愛生活,樂觀——樂觀的人運氣都不會很差。
……
酉時末刻,太陽落山了。
雲禧放下螃蟹,看看吃得差不多了的主僕二人,「我們去看看月亮吧。」
月亮每天都有,但今天的不一樣。
這是雲禧在這個時空過的第一個節日,第一個中秋,她格外想見到從地平線上升起來的大月亮。
她是一家之主,自然一言九鼎。
季昀松讓豆豆騎在他的脖子上,乖乖跟雲禧出了門,小果子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後面。
這是一條正東正西向的街道,站在胡同里就能看見已經跳出地平線、帶著一絲暖意的圓月亮。
它掛在矮樹上,再跳到房頂上,一點點變小,再一點點變亮……
豆豆指著月亮,疑惑地「啊」了一聲。
雲禧道:「月亮,那是月亮。」
豆豆鸚鵡學舌,「月釀!」
「哈哈哈哈……」胡同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豆豆大概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撲到雲禧懷裡,害羞地抱住她的脖子。
季昀松往前走幾步,就見雲老七帶著四名隨從走了過來。
雲璟抱了抱拳,「小季大人,雲大夫。」
季昀松還禮,疑惑道:「雲七爺這是……」
雲璟道:「我住葵園,用完晚飯隨便走走。」
季昀松點點頭,「原來如此,雲七爺請便。」
雲璟就是衝著雲禧來的,找了許久,才不會請便呢。
他笑眯眯地看著小豆豆,從荷包里取出三條小金魚,托在手心裡,放到孩子面前,「小孩子長得怪俊的,這是見面禮,快叫叔叔。」
小金魚,顧名思義,金子打造的小金魚,模樣各異,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