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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騙過他,對這樣的人來說,世界只留下了「本質」二字。
穆莎按下疑惑,她搖了搖頭:
「人信仰神,和神不需要信仰,這是兩回事。」
所以,無論神需不需要信仰。
人的信仰、價值觀和世界觀,都該被尊重。
神術師如果能明白這一點,大概就不會因為伊提斯的話而發瘋了。
伊提斯低頭看著她。
半晌,他說道:「的確如此。」
穆莎想: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何還執著於掰正我呢?
下一刻,伊提斯就用一句話完美的解釋了她的疑惑。
「所以,儘管神不需要,信徒也總是希望更多人去信仰神。」
這也是這個世界的信徒,越來越病態的原因。
穆莎:「……」
好吧,原來你掰正我,是為了增加光明神的死忠粉的數量?
真是可歌可敬的神的奴僕。
這時,宮城門上的大烏鴉叫了一聲。
那悽厲的嗓子刺破風雪,就好像有人在慘叫一樣。
穆莎抬起頭,記下它的模樣,還有它腳上的黃金扣上的符文。
這隻使魔站在這裡,意味著這座王城,正在某個黑巫師的監視之下。
也許,她這次委託要對付的,就是這隻烏鴉的主人。
去通報的守衛已經走出來了。
「兩位,國王陛下已經在會客廳等待了,請隨我來。」
穆莎一走進宮城,就有一種非常不妙的感受。
這個地方極為壓抑,處處都透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怪異感。
這裡的天空烏壓壓灰濛濛的,晦暗無光,奢華古老的王城,正在被單調無趣的灰白遮蓋。
宮城中的白雪覆蓋之下,是已經枯萎的植被。
就連那即便在極北之地也能堅強站立的常綠喬木,露出的細細枝葉也已經枯黃壞死。
噴泉的池子已經被凍結,中央的石像已經有了缺損。
即便是在雪下,也能看出那個雕像缺了頭顱,裂紋遍布。
這裡一片凋亡和毀壞的痕跡,處處都透露著不祥的氣息。
穆莎走在被積雪覆蓋的路上,愈發感覺到不安。
走著走著,她就發現伊提斯不動了。
發色銀白的青年抬眸,望向被雪覆蓋的破碎雕像。
凜冽的寒風拂起他的髮絲,銀白的睫羽之下,空寂的眼眸里氳著異樣的冰冷。
帶路的守衛也停下來了,他不解的側過身,望向同時駐足的兩名神術師。
伊提斯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像是風中的一片雪,清冷、縹緲又安靜。
穆莎覺得,指望他開口,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看向穿著銀灰色鎧甲的守衛,問:「先生,那座雕像是?」
「啊,那個……」守衛的話語吞吞吐吐。
能聽出來,他說話時,心裡似乎不太好受。
守衛扭過了頭去。
他那鋼盔下的臉,一定是籠罩著陰霾的。
他說:「……那是光明神的雕像。」
「抱歉,兩位神術師大人,這件事情是個意外。」
「不,也不算是意外……黑巫師詛咒了公主之後,一道紫雷下來,把雕像劈碎了。」
穆莎:「……」
好吧,畢竟是黑巫師,對光明仿佛有著殺爹殺媽的仇恨。
有意見,卻又打不過光明神本神,也只能去遷怒於人家的雕像了。
守衛低頭道:「我想,等兩位救出公主之後,雕像會重新修好的。」
穆莎轉頭看向仍然沉默的伊提斯。
她對守衛說:「要多修幾個。」
多修幾個,光明神的死忠粉才會開心。
修的越多,伊提斯先生就會越開心。
守衛說:「這是國王陛下才能決定的事情,不過我想,國王陛下會這樣做的。」
伊提斯收回目光,他仿佛覆著霜雪的,纖長濃密的銀白睫羽輕闔。
他再一次,邁開了腳步。
穆莎也轉過頭,跟上了守衛的步伐。
※
踏進宮城的宏偉建築之內,那死亡一樣的詭異景色才終於褪去。
金白的牆壁和帶著淺金花紋的羊絨地毯在眼前鋪開,暖融融的色彩,讓一切都又活了過來。
在走過了幾條迴廊之後,守衛駐足在一處扇形的木門之前。
他握住金色的典雅雕花門柄,說:「神術師大人,陛下就在裡面。」
木門被推開後,守衛退回門邊。
以他的身份,還不足以進入這間會客室。
穆莎和伊提斯走了進去。
這裡面的裝飾,處處都透露著宮廷王族的華貴和講究。
桌上擺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白水晶花瓶,裡面盛著水,和一支開了雙頭花的百合。
那翩然花瓣,邊緣自在而隨意的蜷卷著。
這朵花很漂亮。
只是,它的花瓣,像是被污染的雪一樣,整朵花都灰濛濛的。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抱歉,兩位,這已經是整個王都,能找到的顏色最白的花了。」
坐在首位上的那人,看起來虛弱而蒼老。
他的頭髮棕白相間,像是兩個品種的雜草混在了一起,看起來廉價又卑微,讓人心生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