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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跽坐在擦得光亮的木地板上,面前是一方小案,案桌上擺著幾個瓶瓶罐罐與幾樣新鮮的食材。
她正拿著一根杵臼在懷中抱著的小罐子裡捯著什麼,她左手的拇指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紗布,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看得出很賣力地在做這件事。
蔡嬤嬤守在她身旁,給她打下手。
忽然一道沉悶的腳步聲傳來,蔡嬤嬤削芋頭的動作一頓,她看了眼身旁的靜太妃。
靜太妃低頭捯芋泥,仿佛沒聽見外頭的動靜。
蔡嬤嬤輕輕地將小刀與芋頭放在案桌上,打算過去瞧瞧怎麼一回事,剛站起身皇帝便已經進屋了。
他將鞋履留在了門外。
蔡嬤嬤欠身行了一禮:「陛下。」
靜太妃這才好似終於知道人來了,她平靜地抬起頭,眼神溫柔,卻也帶了一絲淡淡的悵。
她只是看了看皇帝,並未多說一句話,便又低頭去捯芋泥了。
「你先退下。」皇帝冷聲對蔡嬤嬤說。
蔡嬤嬤扭頭,看了眼靜太妃,靜太妃沒說話,她低頭道:「是,奴婢告退。」
蔡嬤嬤起身出了屋子。
皇帝知道她並未走遠,指不定就在門口聽著,不過他也不那麼在意了。
他在靜太妃面前跽坐下來,看著這張自己曾日夜思念的容顏,痛心地說道:「母妃為何這麼做?」
靜太妃停下了捯芋泥的動作,一手抱著懷中的罐子,一手抓著杵臼,滿眼疑惑:「我做什麼了?」
皇帝一瞬不瞬地看著靜太妃,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握緊:「母妃就別再裝瘋賣傻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母妃做了什麼心知肚明。」
「我做了什麼我心知肚明?陛下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靜太妃淡淡說著,有些生氣地將杵臼往罐子裡一扔,又將罐子不咸不淡地擱在了案桌上。
她的表情明明沒有一絲心虛,按理說她應當確實沒做,可皇帝心底的猜忌就如同雨後春筍,來的路上長了一截,見到她本人又往上竄了一截。
皇帝正色道:「好,母妃要聽,那朕便說給母妃聽。小神醫今日遇刺了,差點受了傷,若不是她機靈,又有些身手,只怕已慘遭毒手。」
靜太妃驚訝道:「所以陛下認為這件事是我指使的?」
「難道不是嗎?」皇帝咬牙反問。
「我為什麼這麼做?」靜太妃問。
皇帝冷笑:「為什麼?朕還想問母妃為什麼!是不是只要是朕喜愛的人,母妃統統都要從朕的身邊趕走!從前是莊母后,如今又是小神醫。在母妃的心裡,我除了母妃,不能親近任何人!」
靜太妃陡然拔高了音量:「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皇帝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是嗎?那母妃為何阻止我去見母后?」
「我幾時……」靜太妃的話說到一半,驀地頓住了。
皇帝冷冷地看著她:「母妃記起來了是不是?老實說,這件事朕也忘了,可就在這幾日朕突然就想起來了。朕與寧安偷偷去冷宮探望母后,母妃罰我們跪在雪地里跪了一宿,寧安因此大病一場。」
靜太妃閉了閉眼,隱忍地解釋道:「那還不是因為我不希望讓柳貴妃抓住把柄!皇后也不希望你們去冷宮探望她!她不想連累你們,我又何嘗不是?傷在兒身,痛在娘心,你們跪在雪地里,我這個做娘的難道就不難受嗎?」
皇帝淡道:「是嗎?我可不記得母妃有半分難受的樣子。」
靜太妃捏緊了手指。
屋外的蔡嬤嬤急得胸口都憋了一口氣。
當時的情況她是知道的,靜太妃一邊罰陛下與寧安,一邊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任誰都看得出她不忍心。
皇帝竟然說不記得了。
那顆藥……一定是那顆藥……
「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靜太妃垂下眸子,神情與語氣里皆是受傷。
「陛下!」蔡嬤嬤忍不住走了進來,跪地道,「太妃娘娘不會這麼做的啊!娘娘是一隻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人!她怎麼會派人去行刺顧姑娘呢!」
皇帝的眸子裡突然閃過無盡的譏諷:「螞蟻都捨不得踩死?那當初是誰杖斃了朕身邊的福清!」
靜太妃瞳仁一縮:「你說什麼?」
皇帝冷聲道:「朕說,母妃杖斃了朕的福清!」
福清這個名字很久遠了,遠到皇宮已經沒人記得他的存在,陛下少年時期就是他在身邊伺候。
他死後皇帝身邊才有了魏公公。
但……福清被柳貴妃收買幾次陷害皇帝,根本死有餘辜,況且,也不是靜太妃下令杖斃他的,是當時的賢德后庄錦瑟!
「你們都給本宮看清楚了,這就是背主求榮的下場!」
「殿下……殿下您救救奴才吧……奴才知錯了……」
「母后……」
「行刑!」
是莊錦瑟幹的事,為何算在她的頭上!
靜太妃的手一點一點捏成拳頭,太用力的緣故,指節都隱隱犯出了白色。
蔡嬤嬤哽咽道:「不是啊,陛下!不是太妃娘娘——」
皇帝根本就不去看蔡嬤嬤,目光如炬地盯著靜太妃:「好,小神醫的事母妃不承認,福清的事母妃也不承認,那岳柔的事母妃總該是脫不了干係了吧!」
岳柔,柔妃,皇帝還是皇子時曾隨先帝下江南,帶回一個美人,登基後封她做了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