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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突然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莊太后怔了一下。
少年身軀單薄,腿腳不良於行,攔住皇帝的勇氣卻沒有絲毫猶豫。
皇帝怒不可遏:「蕭六郎,你讓開!」
「不是太后。」蕭六郎鄭重地說,他沒讓,也沒撒手,「不是太后,是臣。昨夜是臣將張掌事叫了過來,與太后無關。」
皇帝氣得肺都要炸了:「連你也為她說話!你們一個兩個……全都向著她!蕭六郎!你是朕欽點的新科狀元!」
蕭六郎正色道:「臣是陛下的臣,是陛下的狀元,正因為如此,臣才不願看到陛下犯錯。陛下今日所為,日後史官都會記上一筆,陛下是明君,當功垂竹帛,萬古流芳,且不可因一時衝動毀了百年清譽。」
皇帝難過又憋屈地問道:「朕錯了嗎?朕錯了嗎!」
蕭六郎道:「陛下沒有錯,太后也沒錯,錯的是臣。臣不該來找張掌事,如果陛下要怪罪,就怪罪臣吧。是臣害死了她。」
「你……你……」皇帝氣得雙目血紅,渾身顫抖。
「陛下,陛下,總要聽聽是出了什麼事嘛。」魏公公進屋規勸。
陛下隱忍住隨時可能暴走的情緒點點頭:「好,你說,你找張掌事所謂何事,你怎麼就害死了她!」
蕭六郎不能說自己是在調查十四年前的案子,時機不對,證據不夠。
蕭六郎想了想,說道:「臣是替人還一樣東西給她,還給她的時候,臣就發覺她的情緒不太對。」
這是實話,張掌事在拿到那方摔破的硯台時情緒確實不太對了,只是那會兒蕭六郎沒太往深處去想。
而今細細一品,恐怕張掌事與老祭酒之間有比想像中更深的羈絆與關係。
「你替誰送東西?」皇帝問。
「臣不能說。」蕭六郎道。
他不說皇帝就不會猜嗎?
能勞動他親自到宮裡傳信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幾個?既然是與張掌事有首尾,那必定年紀也與張掌事差不多。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傳霍祭酒!」
「撒手!難道你要朕將霍祭酒傳來太后的寢宮嗎?隨朕去御書房!」
「是。」蕭六郎這才鬆了手。
老祭酒被召進了皇宮。
皇帝沒給他與蕭六郎竄供的機會,直接讓人將蕭六郎帶下去,然後開始盤問張掌事與老祭酒的關係。
皇帝也沒告訴老祭酒張掌事已經死了。
可老祭酒是何等人精?
猜也能猜到出事了。
一般人被盤問與宮中女官的關係時都會極力撇清,畢竟褻瀆女官是重罪,可老祭酒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他幾乎沒多做思考便說自己與張掌事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定情信物,昨夜他托人將信物托人送還給她,算是對彼此的關係做了一個了結。
若老祭酒所言屬實,那張繡便是為情自殺。
皇帝狐疑地眯了眯眼:「為何了結?是因為太后嗎?」
「臣不敢!臣是因為……自己命不久矣了……」老祭酒開始裝病賣慘,各種眼淚白蓮花手段,「……陛下若是不信,可叫來小神醫,就是她為老臣診斷出絕症的。」
……
從御書房出來,老祭酒見到了等候多時的蕭六郎。
「對不起,連累老師了。」蕭六郎愧疚道。
老祭酒嘆氣:「不是你的錯,是我考慮不周。」
「老師的清譽……」
老祭酒擺擺手:「我本也沒什麼清譽可言,我與她雖不是我向陛下說的那樣,可到底……也是我負了她。她……是我妻妹。」
妻子的庶妹,從小就被抱養到了別的村,長大後姐妹倆才相認。
妻子臨死前曾拉著他的手,讓他無論如何也要照顧好唯一的妹妹張繡。
張繡想嫁給他,他不願娶她,結果她一氣之下進了宮。
他與莊錦瑟斗得兇猛,為不連累張繡,他沒讓人知曉他倆的關係,否則當年被流放的就不止他一人,還有妻妹張繡了。
畢竟先帝下旨是流放他全家。
「她二十五歲可以放出宮那年曾來找過我,再一次問我可願意娶她?我說,我會照顧她一輩子,拿她當自己的親妹妹,然後她就砸壞了我的硯台。事後她萬分後悔,賠了我一個新的,就是我讓你還回去的那個。她給我時,我沒拿穩,不小心摔破了一塊……她笑著說這下算扯平了。」
老祭酒言及此處嘆了口氣,「算了,舊事就不提了,她肯定不是為情自殺,她的死有蹊蹺,我向陛下求了恩典,去送她最後一程,你隨我去一趟吧。」
蕭六郎:「好。」
老祭酒與蕭六郎在魏公公的陪伴下去了一趟尚宮局。
在前朝,宮裡的人自縊是會禍及家人的,本朝廢除了本條律令,但死者不得入土為安,只能被拋屍荒野。
老祭酒給了魏公公一袋銀子。
魏公公推辭了半天沒推辭過去:「我已經打理妥當了,稍後屍體會送到西城門外的亂葬崗,你們派人在那兒等著就好。」
「多謝魏公公。」老祭酒道了謝。
蕭六郎給張繡驗了屍,確實是自縊,沒有任何打鬥或掙扎的痕跡。
然後蕭六郎發現了一個情況,他頓住了。
「怎麼了?」老祭酒走過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