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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麼看似不經意的眼神,竟讓楊侍讀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是錯覺嗎?
怎麼像是被毒蛇給盯上了?
楊侍讀再朝蕭六郎看去時,蕭六郎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冷淡漠。
蕭六郎明白,這一份獻祭給先帝的頌詞不寫個二三十遍是不會讓楊侍讀滿意的,他甚至看都不會看,便會讓他一遍遍地重寫。
若是在以前,他不會在意。
他這樣的人,一個早該死在大火里的人,有什麼資格在意自己的遭遇?
不過現在——
如果他過得不好,有人會擔心。
蕭六郎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房。
楊侍讀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不過是走狗屎運,一個鄉下來的瘸子,真以為上頭那些貴人看得上你?」
許是之前的那個眼神令楊侍讀心裡十分不舒坦,他刁難了蕭六郎整整一上午,重寫了不知多少遍,最後眼看著得交上去了,才拿起了他寫的第一篇頌詞:「我覺得,這一篇最好。」
蕭六郎沉默無言地走了出去。
楊侍讀不屑地嗤了一聲,隨即他拿起一張字跡工整的頌詞去了韓大人的辦公房。
韓大人一看這一手賞心悅目的字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滿意:「這是……蕭六郎的字吧?」
整個翰林院屬蕭六郎的字最優秀,連安郡王的都遜色一分。
楊侍讀諂媚地笑道:「我的字寫得不好,便讓他謄抄了一份。」
謄抄不算什麼功勞,寫出盪氣迴腸的頌詞來才是真本事。
「嗯,這幾句寫得不錯。」韓大人不吝誇讚。
楊侍讀樂開了花。
然而他並沒樂多久,韓大人的笑容便唰的僵在了臉上:「這真是你寫的?」
楊侍讀沉浸在自我幻想的誇讚中,沒察覺到韓大人的臉色:「是下官寫的。」
韓大人啪的一聲將一紙頌詞拍在桌上!
楊侍讀嚇得一愣:「韓、韓大人?」
韓大人怒道:「楊侍讀你是不要命了嗎!竟敢有辱先帝名諱!」
「先、先帝名諱?」楊侍讀懵了,忙將頌詞拿過來一看。
頌詞上確實提及了先帝的名諱,卻不是大名,是小名,出現在了一個先抑後揚的對子裡,恰巧是抑的部分,因此若細細品析,倒是真能說是在侮辱先帝。
楊侍讀的臉瞬間褪去血色,他惶恐地說道:「韓大人!不是我!是、是蕭六郎!是他幹的!」
他差點說出了頌詞是蕭六郎寫的事實,話到唇角激靈地改了口,「一定是他抄錯了!」
韓大人冷聲道:「他是新科狀元,會犯這麼可笑的錯誤嗎?何況,這個句子不放先帝的小名還念不通了!」
是啊,這個句子明明寫得這麼好,天衣無縫,行雲流水,如果不是先帝的小名,簡直是絕佳的對子。
不對,是多虧了先帝的小名。
也不對!
蕭六郎膽大妄為,竟用先帝的名諱造對子!
他他他、他一定是故意的!
好你個蕭六郎!
楊侍讀氣得肺都要炸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也顧不上代筆的事情敗露,拱手說道:「韓大夫,實不相瞞,這份頌詞是蕭六郎寫的!他、他寫了好多呢!都在我桌上!您若不信,我這就去取來!」
他說罷,放下頌詞便腳底生風地去了。
然而令他絕望的是,那些原本放在他桌上的頌詞全都不見了!
他整個人都慌了:「怎麼回事?蕭六郎寫的頌詞呢?那厚厚幾十份頌詞呢?哪兒去了?哪兒去了?哪兒去了……」
此時,韓學士的長隨走了過來:「楊侍讀,韓大人讓你到他那邊去與蕭六郎對質。」
「蕭六郎……蕭六郎!」楊侍讀咬牙切齒地去了韓大人的辦公房,進屋便朝蕭六郎撲了過去,「是不是你乾的!是不是你!」
蕭六郎有沒有罪暫且不談,可楊侍讀這副瘋狗亂咬的樣子著實有失翰林官的風度了。
韓學士蹙了蹙眉。
蕭六郎的神色很平靜,雖說他才是二人之中瘸了腿的那個,可他身板兒站得筆直,猶如青松翠柏,氣質斐然。
倒是越發將楊侍讀襯出了幾分狼狽。
楊侍讀是老翰林官了,他散館時是考過律法的,成績還挺好,不然不可能留在翰林院。
他心裡很清楚褻瀆先帝名諱是何等大罪。
他驚恐地望向韓學士:「韓大人!你相信我!是他搗的鬼!是他!他害我!」
蕭六郎雲淡風輕道:「楊侍讀這話下官怎麼聽不明白?我與楊侍讀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楊侍讀。」
「因為……」楊侍讀差點兒說出因為你不滿我刁難你,他咬了咬牙,「這次的事也怪我沒給你解釋清楚,我原本想著,你第一次寫頌詞,也不知寫得合不合韓大人心意,若是不合,那這頓批評我替你擔了,若是韓大人當真喜歡,我再告訴他是你寫的。」
算是在向韓學士解釋為何一開始說是蕭六郎臨摹的事。
可惜了,這不是重點。
韓大人只關心這一篇頌詞究竟是誰寫的!
蕭六郎早已了解了來龍去脈,他說道:「我不知道先帝的小名。」
韓學士恍然大悟。
是啊,先帝的小名又不是什麼國號年號,怎麼可能世人皆知呢?楊侍讀之所以知道乃是因為散館時會考昭國的歷史,其中也包括皇族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