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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手握著整個省的民間銷售網絡,要消化這樣的產量自然是沒問題的。
精甘油直接銷售給了省城的國營化工廠,肥皂則是批發給各地的小販。
投入雖然巨大,產出的結果也是相當喜人的,當年的總產值便已經達到了六百多萬,除去前期廠房設備投入,人員工資和各種其他成本,當年的淨利潤也有一百三十多萬。
江海按照宋阮阮所說,主動地向縣政府繳納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所得稅。
當然,這時候還沒有企業所得稅這種說法,連國營企業也還未進行稅改,更何況江海所開設的,還是在整個國家都屬於新生事物的私營企業。
政府年終結算前,江海帶著企業的所有員工,以及總共三十二萬的稅款,來到縣政府,將這筆錢交給了縣裡,說自己雖然並非國營企業,卻也得到了政府和家鄉人民的支持,所以和全廠所有職工一起,獻出一部分營業收入用於改善家鄉人民的生活條件。
這委實叫縣裡的領導們大吃一驚。
因為78年底,上面就已經宣布要將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不能干涉農民家庭副業和集市貿易,所以對於江海這類做個體經濟的,哪怕陣仗不小,他們也完全放任自流。要說支持,除了在村里批了一塊地,別的那是一概沒有的。
但江海一個個體戶,所繳納的收入,已經快趕上縣裡最大的廠子了!
要知道,雖然這時候的國營企業大多數收入都需要上繳,但他們由於人員冗雜,效率低下,利潤十分微薄,好些經營不善的,甚至出於入不敷出的狀態,反過來需要政府每年進行補貼。
相比之下,江海這個體戶,什麼都沒跟政府要,就製造出了四五十個工人的崗位,不僅分擔了一部分就業壓力,還創造出了如此大的經濟效益,自己有錢了還不忘家鄉的人民群眾,這是多麼崇高的覺悟,多麼強大的個人能力。
於是,第二年初,江海就收到了縣政府的表彰和獎狀。
這看似毫無用處的獎狀與表彰,以及那些與他利益捆綁在一起的村民們,員工們,也讓江海平安地度過了接下來不久全國各地掀起的關於私營經濟爭議的風暴。
那場風暴中,許多個體戶因為是否屬於黑心資本家的爭議散盡家財甚至鋃鐺入獄,直到兩年後上面終於重新定調,肯定了私營經濟同樣屬於社會主義經濟的一部分,才得以被放出。
江海是少數在這場風暴中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的私營企業主。
當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也只是事後說來的輕鬆。對於當時的江海來說,卻無異於頭頂驅逐不散的巨大雷雲。
那是他頭一次慶幸,他跟宋阮阮早就離婚,還沒有重新扯結婚證。而阮阮之前也在教授的建議下,直接被保送了學校的本碩連讀。
此時她剛好處於本碩連讀的第二年初,接下來馬上要開始為分配工作的事做準備了。
江海有人脈,提前得到了消息,趁著還能自由行動,他將家裡能動的所有金條和一部分現金都帶在箱子裡,去了臨縣,然後從臨縣坐火車到S市附近的一個城市,再坐汽車,幾番輾轉來到了宋阮阮所在的S市。
他是晚上從家裡出發的,也是天黑了才偷偷去了宋阮阮的學校,一直在實驗室外頭等她。見她和幾個同學一起出來,他刻意壓低了嗓音喊了一聲:
「宋阮阮。」
此時是冬天,他戴著帽子,臉藏在圍巾里,不熟悉的人根本認不出來是他。
別說是其他人,就連宋阮阮聽到有人喊她,望過去的時候,第一眼也沒認出來,還是多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是他。
「你過來一下。」
宋阮阮跟同學同行的同學示意他們先走,這才走了過去。
「不要說話,我有事跟你說。」
江海罕見地沒有跟她溫存膩歪,而是丟下這句話,拖著箱子轉身就走。
兩人一起乘著公交車,去了他們在S市買的房子。
80年開始,國家就已經出台了關於商品房的相關規定,允許房屋私下買賣。
政策剛一下來沒多久,江海就給宋阮阮買了一棟洋房。
江海沒有城鎮戶口,房子是登記在宋阮阮名下的,地點則是特意買在了離陳美珍家不遠的地方。原本只是為了江海來S市的時候有地方住,宋阮阮假期也可以不必一直待在學校宿舍。
如今,江海卻很慶幸這一安排。
以目前嚴峻的形勢來看,他的後半輩子大約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樣在牢獄中渡過了。他無法再給阮阮一個家,但有了那座房子,她至少有一個容身之所。
她向來親近的陳美珍也住在附近,他不必擔心無人照顧她。
宋阮阮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覺得今日的江海,面沉如水,對她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冷漠。
她不是沉不住氣的人,雖然覺得他反常,卻還是耐著性子等待他主動開口。
這一等,就等到了進了他們的房子以後。
江海徑直拿著箱子走向了地下室。這裡曾是一個富貴人家的房子,地下室自然會有藏金銀細軟的地方。
把箱子放在牆裡隱秘的保險柜前,他道:麗嘉
「宋阮阮,我仔細想過了,你以前說得對,我們兩個並不合適,還是分開比較好。」
他疏遠地連名帶姓喊她,不再親昵地叫阮阮,語氣也是從未有過的冷淡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