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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阮阮以前不懂,今天聽同學說起才明白,他是為了節省糧票。
江海去縣城前,就塞了好些張糧票給她,讓她餓了就去鎮上的國營飯店吃飯,早上不想在家吃,也可以去飯店吃。
今天輪到宋阮阮的小組做值日,因為她身體不好,又對灰塵過敏,教室里是泥土地面,一掃地就塵土騰得老高,宋阮阮沒掃幾下就被嗆得猛咳起來,幾乎都有些喘了。
同組的幾個同學都被嚇到,趕緊送她去看校醫,得知她支氣管對煙塵異常敏感後,等著她一起的秦安平立刻表示要幫她做她的那份活兒。
其他人卻說宋阮阮是他們一組的組員,理應由他們照顧,大家一人多掃一點,就把宋阮阮的活兒分了,哪有麻煩其他組的同學的道理。
宋阮阮來學校可是為了拿畢業證的,這個年代講究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她如果什麼都不做,難免不會有看不順眼的人打小報告,在這個敏感的年代,要是影響她拿畢業證,那可就虧大了。因此她堅持自己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於是,組長便給她安排了最輕省的活兒,去井邊打半桶水,把講台和黑板擦乾淨就行了。而且以後都這麼安排。
面對大家的照顧,宋阮阮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做完了值日,她便邀請大家以及等她一起回家的秦安平同去國營飯店,給他們一人買了個油炸綠豆餅。
一個女同學在她結帳的時候看到了她書包里的糧票和錢,頓時露出了異常艷羨的神情:
「哇,宋阮阮,你也太富有了吧,竟然有這麼多糧票!你是怎麼弄到的啊?」
對方的語氣讓宋阮阮敏感地意識到,她或許不該把這麼多糧票全部裝在書包里。
全國目前的主流還是按計劃供應,作為農村戶口,她本身是不該有糧票的。這糧票是江海花錢和人換的,雖然上面並沒有明文禁止,但這樣獲得糧票也確實不是正規渠道。
「我家裡人給我的。」她含糊地道。
「你家裡一定是有人做工人吧,那可真是太讓人羨慕了,每個月都發錢發票。咱們這些沒有工人親戚的,就沒那麼幸運了,最近市面上糧票特別難換,拿兩三倍的高價都不一定能換到。」
那女孩子倒是大喇喇地把拿錢買糧票的事情說出來了,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壞心思。
宋阮阮更多的注意力卻是放在她後面說的話上:
「最近糧票這麼難弄嗎?」
那女孩子嘆氣道:「不是最近,是一直難弄,那些流通出來的糧票都是人家牙縫裡省下來的,本來就很稀缺,一流通出來就搶沒了。要是沒點人脈,一般人連糧票影子都看不到。」
聽完這話,宋阮阮便覺得,自己書包里的那些糧票,變得格外沉重起來。
她以前只知道布票糧票肉票,都要去「市場」上花高價買,卻不知道原來像是糧票這種必需品,竟然連花高價也那麼難買到。
直到那時候,她才明白江海為什麼會選擇帶乾糧去縣城,而不是帶著他的兄弟們一起去吃國營飯店。
可他不是沒有糧票,而是把珍貴的糧票給了她,自己去啃乾巴巴的粗糧餅子。
宋阮阮是自私,但她卻做不到,在明知道糧票的珍貴後,還毫不在意地用這些糧票吃國營飯店,讓江海他們這些辛苦在外出差的人啃粗糧餅甚至餓肚子。
江海絲毫不知道宋阮阮的想法,他一邊吃飯,一邊毫不在意地道:
「縣城那些飯,哪有我媽做的好吃!」
仿佛非常不屑的樣子。
可宋阮阮知道,不是這樣。他以前其實一有錢就和狐朋狗友一起去鎮上的國營飯店吃飯。
他覺得小籠包好吃,覺得皮蛋瘦肉粥也好吃,覺得臊子麵也好吃,不然不會每次都想給她買。
宋阮阮也不戳穿他,而是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糧票拿出來塞到江海的衣兜里,帶著幾分任性,強硬地道:
「反正我不管,你以後必須在縣城吃完飯才回來。」
江海看到她塞的是什麼了,立刻放下飯碗,掏出糧票又要還給她:
「我在縣城吃也行,這票你留著自己用,拿給我幹什麼。」
宋阮阮見他事到如今還在瞞著自己,還是沒忍住戳穿了他:
「你連糧票都沒有,拿什麼在縣城吃?」
江海還在犟嘴:「誰說我沒有的,老子這麼有錢還能弄不到糧票……」
宋阮打斷了他的話:「不用瞞我,我都知道了,現在糧票特別難換。」
江海愣了愣,仿佛是明白了什麼,深邃漆黑的眼眶裡,逐漸被柔情與喜悅填滿,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軟上七分:
「沒關係,馬上就快中秋了。到時候縣城很多廠都會發中秋福利,市面上又會有新的糧票流通出來。這票確實沒多少,我和冬生他們也不好分,你留著用才正好。」
宋阮阮堅持道:
「我在鎮上有同學有老師,離家也近,不需要糧票。反倒是你們去縣城,說不定就什麼時候需要應急。這糧票我不要。」
江海犟不過她,把糧票分成兩份,一份自己收起來,一份塞回她手裡,不容反駁地道:
「就這樣分配,再爭我就一張都不要。」
宋阮阮見他這不容商量的樣子,也沒別的辦法了,收下一部分比什麼都不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