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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一揮手,對身邊人命令道:「處理掉。」
「等等!」這個時候,太子忽然開口說,「父皇,請讓兒臣代為處理——兒臣也想為您分憂。」
皇帝瞥他一眼。
太子說:「不要髒了母后的寢殿。」
於是皇帝便匆匆收回了視線,隨意道:「你去吧。」
「帶走。」太子對按住杜阮侍衛們吩咐道,「帶去東宮的地牢。」
杜阮閉了閉眼。仇人就在眼前,她如何能甘心離開?
但是這一回她沒有掙扎——因為杜阮明白即使再如何不甘心,現在,也不可能在重重包圍里殺死皇帝了。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杜阮想,總有一天,她要殺了他。
第83章 就換你,此生不能離開我……
杜阮被扔進了地牢。
這裡陰暗潮濕,空氣中有股發霉似的怪味,地上只象徵性地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因為處於地下,常年不見天光,只有一盞將熄未熄的燭火。
皇帝的侍衛離開之後,太子就在地牢外蹲下來,看著裡面的杜阮。
他沒有說之後會怎麼樣安排杜阮,只是說:「早知道你會那麼衝動,我不會帶你去。」
杜阮坐在稻草上,沒接話,只是低下頭。她攤開右手,指節因為方才的用力過度,還在微微顫抖著。
「你就有這麼恨他?」太子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於是杜阮抬起眼看他,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右手,仿佛還在握劍似的:「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如果這樣,我會勸你放棄。」他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但兩人都知道那只是為了應和那句話,而非嘲笑或者其他的什麼,「你與他之間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何苦以卵擊石?」
「如果就連滅族之仇都不能算深仇大恨,那還有什麼算?」
太子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久久地凝視。過了好半晌,就在杜阮差點以為他無話可說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說:「但是,這是這份仇恨應當與你無關才對。」
「……」杜阮一怔,「你什麼意思?」
「杜阮,你是不是入戲太久,忘了自己是誰了?」
杜阮心裡驟然浮現出了一個荒謬的猜想……但那太荒謬了,她不敢相信:「你在說什麼?」
太子又輕又嘲諷地哼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卻又一字一頓地說:「你是杜阮嗎?你又不是她,憑什麼替她認下這份仇恨?」
杜阮騰地一下站起來,抓住牢房的鐵欄:「……你知道了什麼?!你怎麼會知道?什麼時候……」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太子說,他將那個「早」字在嘴裡咀嚼了一遍,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似的,「那麼驚訝做什麼?你那個暗衛不也知道?」
杜阮瞪大了眼:「你在說什麼!龍凌……他怎麼會……」
「何止是他?」太子又說,「曉得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你看,我們都將你與杜阮分開來,看做兩個人。那你呢?」
「杜阮,你真的把自己當做那個杜家小姐?」
「……」杜阮一愣,繼而低聲說:「我沒有。」
「什麼?」太子故意說,「你說什麼?沒聽清。」
「我沒有!」杜阮說,「我只是、只是,只是有點……」
她說不出來話,反而陷入了長久的回憶。
鎮國將軍府那一片火海從她的回憶里翻湧上來,杜阮不知道那是來自自己上一世的記憶還是這一世的想像,但它囂張肆意地燃燒,好像要吞盡一切——它的確也這樣做了,那棟代表著輝煌與赫赫戰功的將軍府,就這樣被人心中的烈焰吞噬了。
然後是邊關凌冽的寒風,一下下好似能削掉人身上半塊肉。那些來自中原的暗部們不習慣這樣的天氣,臉頰被寒風吹得通紅,然後把毛毯兜頭蓋在杜阮腦袋上,說:「大少爺要我們好好照顧小姐。」
最後,記憶回到將軍府那棟繡樓,建築怎麼會有感情?可是杜阮覺得它是溫柔的,像家人的懷抱。
杜阮好多次好多次聽無數人提及鎮國將軍和他溫柔的妻子、以及那兩個意氣風發又寬厚仁慈的大哥。
那個戰功赫赫的將軍是個愛喝酒的笨拙男人,那個杜家大小姐是個溫柔的母親,兩個大哥也是真心地愛著自己的妹妹。
然而這些人,落在皇帝嘴裡,只得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該死」。
他們被皇帝的車轍碾進了泥里,不僅是死去的人,還有那些活著的人——
林皇后,秋半夏,蕭蒙,還有這具身體的主人,杜阮。他們都被那個自私惡毒的皇帝毀了。
上一世,歸根結底,杜阮也因他而死。
而且,杜阮忍不住地想:殺了皇帝,殺了他……這是原主的心愿,完成這個心愿,她或許就能回家了。
「只是什麼?」太子問。
杜阮沒有說自己心裡想著什麼,她不敢說自己可憐他們,這種話像是居高臨下的施捨。
「只是,我想回家。」最後,杜阮這麼說,「……殺了他,我就能回家了。」
……
沉默,長久的沉默。
久到杜阮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抬起頭,卻見太子眼神陰鬱,無數洶湧的暗潮藏在他眼裡,又在轉瞬之間被更深的黑暗。
太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微微一笑,說:「你不可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