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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蒙不知道。即使他擁有前一世的記憶,但在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他並沒有把杜阮放在眼裡,記憶自然也是空白的。
這怎麼能叫他不擔心?
然而擔心也無用,現在他還不是上一世那個一手遮天的攝政王,若是叫人看出什麼,只是為杜阮徒生麻煩罷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打著為皇帝辦事的名號,以自己的名義通緝杜阮。希望杜阮有什麼消息,他能第一時間得知。
他在窗邊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太陽都爬上雲端,忽然有一黑衣侍衛匆匆推開了門,跪地道:「王爺,您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蕭蒙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攥緊了,他道:「如何?」
「昨夜陛下派京尹衛於城門處值守,有兩個守在偏門的京尹衛在今日晨時被發現死於城下,兇手是從身後一刀斃命。」
蕭蒙道:「是什麼時辰的事情,居然直到現在才發現?」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蕭蒙也知道,京尹衛中多是來掙功名的紈絝子弟,加之天下太平已久,京尹衛懶散之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那兩個京尹衛的屍體已讓仵作驗過了,大約是昨夜子時被人殺害。」侍衛恭敬道,「還有一件事。現場除了那兩個京尹衛的屍體血跡等、還有幾滴並不來自於他們的血。」
蕭蒙猛然驚道:「血?!」
「是的。」侍衛的頭越來越低,幾乎要磕倒地上去了,他不敢去看蕭蒙驚怒的臉色,只能低聲道,「昨日下午,鎮國將軍家的嫡公子穆陽奉陛下之命帶兵搜查城外,在相國寺內發現了一位可疑女女子。」
「當時有人聽到穆公子怒罵那位女子『叛國賊』,而且穆公子一箭射中了那位女子的胸口。」
「見到那位可以女子的只有穆陽公子一人,穆公子追著追著,便莫名其妙地昏迷不醒,因此並沒有人知道,那可疑女子究竟是不是杜阮小姐。」
侍衛說完,只聽得一室寂靜,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他死死地低著頭,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須臾,只聽蕭蒙一聲冷冷地:「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衛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他走之前回過頭,忽然發現蕭蒙的臉色……似乎放晴了些?
為什麼?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這些天蕭蒙對那位杜小姐的事情一反常態的態度,這次明明更加嚴重,為什麼蕭蒙的臉色居然緩和了些?
難道……就像王爺前幾天忽然莫名其妙地開始關心杜小姐一樣,如今也莫名其妙地不在意杜小姐了?
侍衛不由自主地想:主子的心思,他果然猜不透。
其實並非像他想的那樣是蕭蒙不在意杜阮,恰恰相反,正是蕭蒙太在意杜阮,才關心則亂。
慌亂沒有任何用處,蕭蒙冷靜下來,這才想到,如今杜阮進了城,應該會來找自己才對。
這一世雖然很多事情的變化都與上一世截然不同,但杜阮還是杜阮,他相信,以杜阮的聰慧,一定會做出與上一世一樣的選擇。
在上一世,杜阮就曾經被太子逼得無處可逃,最後,杜阮親自上門找上了他,與他做了一個交易。
那是蕭蒙一生之中,做得最成功、也是最失敗的交易。
憑藉這個最成功的交易,他一舉翻身,一躍成為整個大蕭最有權勢之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個時候,就連剛剛登基成為皇帝不久的太子都得看他臉色,大權在握,是如何快哉?
但也因為這個最失敗的交易,他徹底失去了杜阮,失去了那個會在熹微晨光里朝他笑得甜蜜的少女。
想到這裡,蕭蒙再忍不住,一拳狠狠地摜在了桌上,也不知道他心裡懷著多麼強烈的不甘,又用了多大了力道,那梨木的小桌竟然應聲而裂。
他的手上也溢出了鮮血,但他卻對疼痛渾然不覺,只是死死地攥著拳。
他想:
若是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他定然不會再辜負少女,不會讓充滿期望的、閃著光的眼神從杜阮的眼睛裡消失。
……
話分兩頭,那邊的蕭蒙一夜未能成眠,另一頭,在相國寺里,穆陽卻是剛剛從夢境裡清醒過來。
他昏迷後,大夫接連換了三四位,足足看了十幾遍,相似的話語從好幾位大夫的口中說了一遍又一遍,才不得不讓眾人接受了一個事實:穆陽並沒有昏迷,他只是睡著了。
至於為什麼突然睡著,又為什麼叫不醒,大夫們面面相覷,誰也沒能給出一個答案。
穆夫人一顆心被吊在空中不上不下,守了穆陽許久,見他只是昏昏地睡著,既沒有傷口也沒有發熱,只是夢囈稍微多了些,才勉強放下心來,讓侍女們守著穆陽,自己先去休息了。
只是穆陽這一覺,睡得實在是有些長了。
從前一天傍晚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才緩緩睜開了眼。
明亮而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杦落在他的臉上,如此溫暖,直直把他從噩夢一般灰暗的前世拉回了現世。
然而他的靈魂卻一直向下墜落,他是自願回去看一看前世的。
越回憶,腦袋就如同快要裂開般疼痛。
痛苦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冷汗如同瀑布,頃刻間就將他的衣服打濕了。
但穆陽一聲不吭,他緊緊地咬著牙,保持著意識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