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雁危行看了她片刻,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卻緩緩地鬆開了手。
年朝夕看著他猙獰的傷口,喃喃道:「戰神圖譜上,應當有辦法。」
……
年朝夕站在崖邊,身後的巨石上躺著昏睡過的雁危行。
他的衣襟依舊敞開著,猙獰的傷口之上,魔氣卻已經消散乾淨。
年朝夕第一次嘗試幫別人壓制魔毒,成功了。
在此之前,她大概從來沒想過她這輩子能有機會用得上戰神圖譜上的東西。
還是以這種形式。
不管是在戰神生前還是死後,《戰神圖譜》的傳說都足以讓修真界每一個有野心的修士心生嚮往。
但年朝夕作為戰神的獨女,在父親生前卻從來沒接觸過所謂戰神圖譜。
她自小體弱,父親修煉的功法根本不適合她,這也就註定了她從出生起就與繼承父親的功法無緣。
所以她根本沒料到父親在死前會將戰神圖譜以這種方式留給她,更想不到當她打開封印著戰神圖譜的玉珏之後,那圖譜會徑直進入她的識海。
父親仿佛一開始就沒準備讓除她之外的任何人碰戰神圖譜,從一開始只有他血脈才能得到的鑰匙,到取出圖譜後直接將它塞入自己識海的手段。
她也沒想到,戰神圖譜其實不單單是一本功法。
或者說,功法其實只是它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在年朝夕的識海之中,戰神圖譜展開來浩瀚如海,父親這輩子所思所學所會,盡皆囊括其中。
那令所有人覬覦的功法在其中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面。
至少對於年朝夕而言是這樣。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關於魔毒的記載。
父親留在圖譜的記載之中,魔毒只能壓制,沒有辦法清除。
而且,體內有魔毒的人,哪怕是修士,也大多活不過五年。
年朝夕回過頭,視線落在了雁危行胸前的傷口之上。
可是那傷口,單看反反覆覆癒合的痕跡,就已經不止五年了。
年朝夕腦海里又閃過淨妄的話。
——他身上有舊傷罷了。
當時淨妄神情淡淡,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舊傷。
年朝夕轉回頭,伸手捏了捏眉心,內心沉重起來。
若是平常的話,年朝夕無論如何也會幫他找一個解決那魔毒的辦法,可是現在……
年朝夕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天空之上,惡念的結界更加深重,年朝夕看著那結界,腦海中浮現起的卻是方才自己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幕幕。
被攻破的城門、破碎的護城大陣、滿地的殘肢血肉,有修士的,更多則是凡人的。
街巷深處,畸形的魔物虐殺著幾歲的孩童,魔修們以此為樂,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魔尊焚天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神情高傲地下令屠城。
於是她記憶之中祥和的月見城,轉瞬之間便成了人間煉獄。
哭啼聲、嘶吼聲、尖叫聲,凝聚成了一種名為絕望的聲音。
在這絕望聲中,她年少時曾信誓旦旦對父親說過的話迴蕩在了如今的自己耳邊。
——我既然是月見城的小城主,是戰神的女兒,那理應由我來保護它的。
當時的父親抬手摸了摸她的發梢,聲音淡淡道:「沒有什麼理應的事情,戰神的女兒只是一個身份,而不是一個枷鎖,我想讓你隨心所欲的活,而不是做『理應』的事情。」
當時的年朝夕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說:「但是我喜歡這裡啊,我喜歡月見城,那它就是我的『理應』。」
這是她的「理應」。
她年幼時隨父親奔波於一個個戰場,後來月見城的老城主重傷不愈命不久矣,父親作為老城主的摯友,允諾他在他離開之後照顧他年少的兒子。
牧允之。
從那之後,她便在月見城安定了下來,一晃百年。
這已經是她的「理應」。
所以,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月見城像書中一樣被攻破、被屠城,而自己耗盡了生命,卻只護住了那幾個與月見城相比不值一提的人離開!
年朝夕突然上前幾步,走到了深淵旁。
深淵之下傳來惡蛟沉重的呼吸聲,似是威脅,似是憤怒。
年朝夕向下看,眼眸深沉。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年朝夕想。
一個被父親記載在戰神圖譜之中,不想讓她知道,卻又不得不讓她知道的辦法。
年朝夕整個人如同被蠱惑了一樣,又向前了兩步,幾乎要跳入深淵。
那是一個魚死網破以命搏命的辦法,但是當她看到那個辦法時,她就知道這一次自己非做不可。
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父親對戰神圖譜的態度為何這樣矛盾。
給她一個打不開的玉珏,又給她留下一個如此曲折的鑰匙。
不想讓她打開,卻又不得不讓她打開。
年朝夕笑了一下,一腳踏了出……
「你在做什麼!」背後突然傳來雁危行的聲音,年朝夕腳步猛然一頓。
片刻之後,她收回了懸在深淵之上的腳,若無其事的轉身,道:「你醒了啊,恢復理智了嗎?」
雁危行不回答,只定定地看著她:「你剛剛,在做什麼?」
第22章
年朝夕看著他,他看著年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