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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她死之前,魘兒都是連化形都沒掌握全的狀態,但凡情緒激動一些,無論是喜是悲,腦袋上兩隻白生生的角都會冒出來,控制不住。
上戰場前,她讓魘兒為她著甲,臨走之時,魘兒拉住了她的衣袖,眼中的倉惶藏都藏不住。
那時候,年朝夕很怕她死了之後,這傻丫頭在外面根本活不下來。
所以她讓他留在這裡等她。
只要她還留在月見城,這座城有她的恩惠、有幾百燕騎軍,魘兒身上有她的標籤,好歹能活下去。
可沒想到,魘兒留是留了下來,一留卻直接留成了杜衡書院的山長。
年朝夕根本沒辦法把自己記憶里怯生生的小姑娘和那些少年少女口中高冷寡言實力深不可測的杜衡書院院長聯繫在一起。
魘兒,魘姑姑。
好傢夥,她一閉眼一睜眼,魘兒直接長了一輩。
那丫頭……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年朝夕沒辦法問更多東西,因為那群弟子雖然單純了些,但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更重要的是,昨天那受重傷的小姑娘是魘兒認下的弟子,她比旁人更警醒一些。
那小姑娘體質有異,昨天夜裡還是一副重傷的模樣,今天早上就已經能活蹦亂跳的給她送衣服了,化神期的高手都恢復不這麼快。
年朝夕估量著她應當是有妖族的血脈,畢竟只有妖族才擁有這麼強悍的肉身。
估計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魘兒才收了她當弟子。
年朝夕邊想邊給自己換好衣服,那身遍是血污的衣裙直接被她給埋進了尚未熄滅的火堆里。
她現在連自己怎麼復生的都沒搞清楚,謹慎一些,最好還是別留下太明顯的痕跡。
換好衣裙,她想了想,又翻開了那小姑娘留給自己的銅鏡。
下一刻,她被自己給驚了一驚。
鏡中的少女貓眼微微上挑,膚白唇紅,容光艷艷,是一種濃烈到極致的長相。
年朝夕:???
她抓著鏡子的手抖了抖,險些以為鏡子裡的不是自己。
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什麼長相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
但問題是,這鏡子裡面的人粗略看過去,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認出來是她。
重生之前的年朝夕,眉宇之間總是縈繞著一股沉重的病氣,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唇上總是沒有一絲血色,明明五官都是上乘,但卻是一種寡淡至極的長相,被那股病氣壓的暮氣沉沉。
過於蒼白的顏色總是壓不住那股病氣,讓人一眼望過去時,只覺得這是個體弱多病的病美人,再回想時,卻會覺得眉眼疏淡。
但此刻鏡子中的人,眉眼分明還是原來的眉眼,那股沉重的病氣卻一掃而盡,膚色白的通透,唇珠紅的誘人,泛著些微棕色的眼睛比上乘的寶石還耀眼一些,略微有什麼表情,眼神靈動起來,那上挑的貓眼便透露出理所應當般的高傲來。
仿佛一夜之間,原本壓抑著她的什麼東西徹底遠去,她的五官如同照見陽光的玫瑰一般,一夕之間怒放開來,開得燦爛至極、轟轟烈烈。
沒了那股病氣,每一個五官仿佛都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組合在一起,成了一張濃烈又慵懶的臉。
五官還是原本的五官,年朝夕卻不是原本的年朝夕了,若是重生之前的她和此刻的她擦肩而過,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認出來走過去的人是自己。
簡而言之,就是高配plus版的她自己。
昨夜魘兒那小徒弟一見面就叫她仙女,她原本還覺得那小姑娘客氣,可此刻說句不要臉的話,她都想管鏡子裡面的自己叫仙女。
重生一次,長相差距還能這麼大嗎?
年朝夕略微沉吟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
身體輕盈,四肢有力,絲毫沒有重生之前那股常見的沉重阻塞之感。
她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昨夜大雨傾盆,若是重生之前的她,身體很容易被濕氣影響,常常會覺得沉重疼痛,可昨夜她淋了一路的雨,非但沒有什麼感覺,甚至還能在沒有什麼靈力的情況下提劍殺了一群魔軀。
昨夜她提劍的時候,輕靈的沒有一絲阻塞之感。
淋了雨之後,她原本還怕一早上起來發燒起熱,可是現在,她精神好的不能再好。
……仿佛一夜之間,那困擾了她半生的病痛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年朝夕意識到什麼,伸手為自己把了個脈。
脈搏跳動之間,一下一下,強勁有力。
年朝夕愣了半晌,就這麼站在半熄滅的火堆旁,一下一下的感受著自己脈搏的跳動。
半晌,她突然伸手捂住臉。
片刻之後,低低的笑聲從她的唇齒間泄露出來。
她原本以為這與她相伴而生的病痛會伴隨她一生,一直到被她帶進墳墓里。
可一朝生死,折磨了她半輩子的病痛隨之遠去。
她活了,而且從此以後,可以健健康康、肆無忌憚的活下去!
年朝夕突然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穿著紅白相間的留仙裙,一頭墨發被隨意綁起,站在破敗的廟門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年輕的少年少女們盡皆抬頭看了過來,一時之間都看愣了。
魘兒那小徒弟原本正和一個年紀更小的女孩偷懶講著故事,講著講著抬頭一看,頓時連自己講得是什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