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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年朝夕發現自己居然絲毫不驚訝,反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面前的人在她說出「沈退」這個名字時,眼神突然亮的嚇人,那雙眼睛中帶著哀意和愧意,更多的則是年朝夕無法理解的狂熱情緒,這種種情緒糾結在一起,讓年朝夕幾乎無法辨認,但她一眼看過去時,那其中最強烈,也是面前的人最想讓她知道的情緒,名曰後悔。
他下意識地上前兩步,低聲道:「兮兮……」
年朝夕心中突然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厭倦來,那厭倦毫無遮攔的表現在她臉上。
她厭煩地看了沈退一眼,徑直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雁危行直接擋在了她面前,濃重的殺意凝聚於劍上。
年朝夕半邊身子藏在他的身後,臉上的厭煩幾乎不加掩飾。
沈退猛然定住,像是被誰當胸錘了一拳似的。
他突然苦笑道:「你厭倦我?你恨我?是的,你是應當恨的,畢竟……」
「夠了。」年朝夕淡淡的打斷了他。
她眉宇間的厭煩更加濃烈,從未如此刻這般強烈的感覺到沈退這個人的不合時宜。
不合時宜的被她救,不合時宜的野心。
如今,他又不合時宜的出現在她面前,在這種地方表演著他的後悔。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沈退,兩個選擇,第一,你儘管在這裡和我糾纏,然後我和你來個魚死網破,讓那惡蛟坐收漁翁之利。第二,我們的帳之後再算,現在,你既然進來了,最好老實一點,否則,我直接把你扔進深淵裡。」
年朝夕話音落下,沈退突然慘笑道:「算帳?兮兮,我們之間有什麼帳好算呢?你覺得我會我會對你不利,你不信任我,那你不妨現在就把這條命拿走,我沈退絕無怨言。」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年朝夕就這麼冷冷地看著他,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平靜問道:「你說夠了沒有?」
沈退閉了閉眼,啞聲道:「夠了。」
年朝夕平靜道:「謀算便是謀算,背叛便是背叛,我年朝夕兩百年前便輸了,是我看不破人心,技不如人,我輸得心甘情願。你若是就這麼謀算到底,自我之後不擇手段的一步登天,我敬你是個梟雄,可你現在算什麼?做過的事情再跑過來說後悔,你是在看不起自己,還是在折辱我年朝夕?」
沈退乾澀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想說自己並沒有折辱她的意思,他想說他真心實意的想贖罪,他早便後悔了。
他想說自己兩百年來日日忍受著折磨,他每每入夢,每一個噩夢都是和她有關。
可是看著年朝夕冷淡的臉,他卻覺得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此時此刻,年朝夕對他的冷漠,甚至比那無數次出現在他噩夢之中的,來自年朝夕的恨意和報復更讓他痛不欲生。
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理智,甚至連他想像中的恨意都沒有,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
此時此刻,現實世界竟比噩夢更像是一場噩夢。
他閉了閉眼,啞聲道:「我……明白了。」
年朝夕冷笑道:「明白了,就拿出你那第一謀士的名頭中哪怕一分冷靜來,看看你眼前的是什麼地方。」
濃重的白霧幾乎化作實質,只這麼一會兒功夫,濃稠到甚至讓她覺得行動受阻,空氣中那刺鼻的氣溫甚至連閉息的法訣都不能完全消除。
這種時候,生死攸關,年朝夕沒空陪沈退表演他的後悔。
她不再看他,伸手拉住雁危行,閉目感受了一下,突然睜開眼睛道:「我們往這個方向走。」
她抬手指了一個方向,雁危行毫不猶豫的走在前面開路。
霧氣濃重到不辯方向,但年朝夕與血脈封印相連,她能感覺到惡蛟的所在。
兩個人一前一後,年朝夕沒有回頭看沈退,在她看來,他跟不跟上來於她而言都無所謂。
越走霧氣越濃重,霧氣中時而撲出來某種不知名的生物,渾身乳白色,如同這霧氣所化的一般。
剛開始這種東西還只是偶爾一兩隻,而隨著他們越來越深入,那東西就越來越多。
年朝夕抽出劍來抵擋,幫雁危行擋掉從他身側撲過來的東西。
突然之間,她身後有破風聲響起,年朝夕下意識地想回身抵擋,卻見那東西慘叫一聲,一把劍已經毫不留情的貫穿了它的身體。
是沈退。
沈退對上她的視線,躲避一般偏開了頭,低聲道:「你若是信得過我的話,你儘管往前走,我替你抵擋身後。」
沈退話音落下,年朝夕還未說什麼,前方的雁危行突然一劍斬出,斬碎了無數那乳白色的怪物,隨即趁著一時間沒有怪物再敢撲過來的時候,直接將年朝夕拉到了自己胸前護著。
年朝夕聽見他冷冷道:「她不信你。」
年朝夕聽得忍不住一樂,但也沒反駁。
如雁危行所說,她不信他。
當她不信一個人的時候,那人在她身後便不是在替她抵擋危險,在她看來,不信任的人在你身後才是一種危險。
在年朝夕看不到的地方,沈退看著刻意被他從頭忽略到尾的雁危行,面色冷了下來。
措不及防的,他突然問:「兮兮,你這麼放心的跟在他身邊,那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