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方才就在坐立不安的右騎衛領軍立刻起身,幾乎是激動道:「城主!」
牧允之睜開眼,神情在一瞬間冷靜清明了起來:「迎敵!」
「是!」
於是,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了下來。
年朝夕看著他,略微笑了笑,難得的沒帶什麼情緒,轉身想離開。
牧允之卻叫住了她:「兮兮。」
年朝夕頓住了腳步。
背對著他,她聽見這個當了自己許多年未婚夫的男人說:「前線危險,你不要去了。」
年朝夕笑了笑:「牧允之,我說過,我死之前,誰也不能染指月見城。」
牧允之:「可是……」
年朝夕卻已經不再聽他說什麼,快步走了出去。
路過鄔妍時,她近乎恐懼的往後退了兩步。
年朝夕卻連看都沒看她,大踏步走向自己的院子。
身後的牧允之下意識地想追過去,沈退卻按住了他的肩膀。
牧允之皺眉:「沈退!」
沈退冷笑道:「我剛剛要棄城,你沒有反駁,她既然都有拿我祭旗的心,又怎麼可能不怨你,你語氣追著她讓她別上戰場,倒不如也去戰場好看著她別胡來。」
說罷,他也不管牧允之什麼反應,甩手大踏步離開。
牧允之:「你要去哪兒?」
沈退冷冷道:「她是大仁大義的戰神之女,我是蠅營狗苟的卑鄙小人,可大仁大義改變不了月見城的結局,而我這個小人總要準備個退路,萬一城破,哪怕是看在戰神的份上,我也不能真的讓她死在月見城。」
沈退腳步飛快的離開,牧允之看著他的背影,眉頭微皺。
一旁的宗恕看了片刻,默不作聲的提起醫箱走了出去。
牧允之如有所覺一般問:「你要去護城大陣?」
宗恕嘶啞著聲音道:「我是她的醫師。」
一時間,整個議事廳只剩下了牧允之。
不知為何,一股莫名的不安襲來。
關於年朝夕。
可是這麼多年,幾次險死還生,她都熬了過來。
畢竟她這麼怕疼,也這麼惜命。
她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出事呢?
這時,他是這麼覺得。
……
年朝夕踏入院落,恍如隔世。
魘兒惴惴不安道:「姑娘,您真的要……」
「魘兒。」年朝夕卻打斷了她。
她站在一副沉重的盔甲前,淡淡道:「為我著甲。」
第24章 (捉蟲)
魘兒為她綁胸甲的時候,年朝夕正就著一人高的銅鏡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鏡中瘦弱的女子穿著沉重的護臂和護膝,束帶一絲不苟的系在她身上,甲裙將將沒過膝蓋,露出了裙擺的斑斑血跡。
頭盔於她而言過大了,於是她便也沒系頭盔,一頭長髮隨意的系在腦後。
年朝夕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片刻,恍然間居然以為死去的父親正站在她身前。
曾經,父親也曾站在這裡,命人為他著甲,她在一旁看得好奇,胡鬧著要為他綁胸甲。
父親隨她胡鬧,在她胡亂綁完之後問她:「兮兮喜歡我的盔甲嗎?」
年朝夕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喜歡!」
父親哈哈大笑,毫不避諱的對他的下屬誇她:「不愧是我的女兒,連喜好都像極了我!」
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女兒當時連劍都拿不起來。
後來,父親從戰場上回來,這套盔甲便被他送給了她。
他說:「今天我穿著這套盔甲斬殺了那焚天魔的親弟弟,他日便等著我的兮兮也穿著這套盔甲斬盡魔族!」
年朝夕珍之又重的將盔甲擺進了自己閨房之中,將父親的話牢牢記在了心裡。
父親便心滿意足的笑道:「那群老匹夫聽聞我要送盔甲給你,千攔萬阻,口口聲聲說什麼送女兒家就該送嬌花首飾,哼!那群老匹夫懂什麼!我的女兒當然是像我了!」
從那以後,這幅盔甲便成了年朝夕的,她將它日日擺在閨房裡日日看著,卻沒有一次機會能穿上它。
那時年朝夕的願望是有朝一日身體能快些好起來,她也能拿起劍,然後穿上盔甲隨父親一起上戰場。
後來她終於能拿起劍了,卻沒有了能和父親一起上戰場的機會。
再後來山河平定、海晏河清,屬於戰神的故事都變成了傳說,年朝夕便也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穿上盔甲了。
沒想到有生之年她也有穿上盔甲的機會。
魘兒為她綁好胸甲,年朝夕親手打開了存放著父親佩劍的玉匣。
六十多年前,父親戰死,父親的下屬將父親的屍骨收斂之後,始終拿不起父親那把梗插在地上的佩劍。
有人說是因為英魂未逝,佩劍懷念主人,於是徘徊在主人戰死的地方不願離去。
後來年朝夕大病初癒,去了父親戰死的地方,拿起了那把所有人都拿不起來的佩劍。
她將寶劍存放於玉匣之中,但從那之後,再也沒人能拿起過那把劍,哪怕是她。
玉匣中的寶劍仿佛染上了一層塵跡,死寂一般。
年朝夕看著它,輕聲問:「你可願意陪我去戰場?」
片刻之後,劍鳴錚錚。
年朝夕輕輕一笑,伸手握住了劍柄。
下一刻,蒙塵六十年的寶劍出鞘,劍光烈烈,寒影鳴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