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頁
孩子,他們有孩子了。
按理,那個孩子還應該喊他一聲舅舅,可容譽不願,那不過是有異族血脈的野種。
天光透過窗子照在御書房的金磚上,一個個金色的小方塊。
張緒跪在一邊,低著頭,動也不動。
容譽把紙丟到炭盆里,猛地一下站起來,他在屋子裡走了兩圈,心上綿綿密密地疼,腦子卻前所未有地清醒,他道:「傳太傅。」
年前,七月份,陳太傅告老還鄉,其子陳洺之於一眾大臣中脫穎而出,成了新任太傅。
他剛及冠,任誰見了都得贊上一句少年英才。
榮譽現在腦子很亂,但陳洺之一定有辦法。
第一百零六章 攻打大楚的第五天容譽……
張緒到陳府時已是傍晚,這會子天黑得早,陳府門前掛著的燈籠燈火搖曳。
按理說下職用飯的時間,太傅大人該換上常服,可是,張緒見陳洺之還穿著官服,好似一早就知道要進宮面聖。
陳洺之神色淡淡,「走吧。」
張緒走在前頭,入宮的馬車已經備好了,就在陳洺之要上車的當口,陳府風風火火追出來一人。
陳裕之顧不得君子之風,他喘著粗氣,「張公公,本官有事同太傅大人相商,勞請多等一刻鐘。」
張緒面露猶豫,「這……陳大人煩請快些,奴才還等著向皇上復命。」
兄弟二人去了陳府的門堂,陳裕之面色複雜地看著親弟弟。
父親告老,親弟當了太傅,他還是五品官員。
要說心裡不難受,那是不可能的,但畢竟是親弟,他盼著陳洺之好,可曾幾何時,陳洺之臉上心上都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
妻子說為他說親,不要,遠房表妹來家小住,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他究竟為何坐上太傅之位已經無從探究,陳裕之只希望他能無愧於心。
「二弟,皇上召你進宮,一定是為了邊關戰事,你是如何打算的。」陳裕之眼中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
陳洺之笑了一下,「兄長問這個作什麼,難道是怕我通敵叛國?」
陳裕之呼吸一滯,就聽陳洺之繼續道:「兄長多慮了,邊關犯險,百姓危在旦夕,萬事都以百姓為先。」
「時候不早了,我先進宮,有什麼事回來再說。」陳洺之點了點頭,暗紅色的官袍抵不住凜冽的寒風,卻也折不斷文人的傲骨。
陳裕之看著親弟的背影消失,心卻咯噔一下,什麼叫,萬事以百姓為先。
皇宮燈火通明。
御書房明燈幾盞,張緒還奉上熱茶。
容譽有自己的馭下之術,對待平陽侯一類人恩威並施,對待陳洺之這種人禮賢下士。
陳洺之比他大不了幾歲,容譽卻能把姿態放低。
「太傅先看這封密函,耶律加央攻占永州之後,接回了晉陽長公主。公主人就在永州。」容譽嘆了口氣,「依朕看,耶律加央是鐵了心要攻打大楚,聽線人說,永州已經恢復至以前的景象,反而是大楚人,東躲西藏人心惶惶。」
容譽眼中閃過一絲陰翳,耶律加央在永州當起了皇上。
容譽轉過頭對陳洺之道:「正是冬日,休養生息,可開春之後不保准烏邇不會打過來,大楚士氣大傷,十二萬大軍只剩八萬。太傅,依你看,該如何是好。」
若不是窮途末路無計可施,容譽也不會問陳洺之,事到如今,他的那點私心也不重要了,守住皇位,守住大楚的江山,才是要緊事。
陳洺之道:「為今之計,只有議和。」
容譽瞳仁驀地擴大,眼中有兩分不可置信,他聲音冷了許多,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議和?」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陳洺之給出答案會是議和,怎麼能議和呢,怎麼可以議和,事到如今,唯有不死不休。
陳洺之道:「皇上,大敵當前,大楚已經沒有一戰之力,西南等地居心叵測暗中覬覦,盛京並非固若金湯牢不可破,皇上,這種情況還要打嗎。」
其實容譽想過議和,早在戰敗的消息傳回來之時他便想過,議和,割地賠款,或是其他條件,可是,這話從陳洺之口中說出來,他竟不願意了。
議和。
把大楚皇室的臉面放到耶律加央腳下,讓他踩,顏面何存。
陳洺之沒有再說什麼,容譽心跳的厲害,他背著手,連腳步都是亂的,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他停了下來道:「議和之事不必再提,以耶律加央的性子,他也不會答應,太傅,朕讓你過來,不是讓你想怎麼議和,而是想怎麼把仗打贏。」
陳洺之淡淡道:「皇上心裡應該明白,大楚贏的把握,三成都不到。」
一雙冷清清的眸子朝著容譽看過去,容譽心裡咯噔一下,打贏的把握只有三成,他早就知道了,打下去,大楚也會輸,百姓流離失所,將士死傷無數,這就是結果。
陳洺之:「如今只有議和一條路,無論走不走得通,都得走下去。」
容譽面色鐵青,他嘴唇都在發抖,議和,耶律加央會同意議和嗎,若是耶律加央同意,大楚已經沒有皇室公主了,要割下多少城,才能換來短暫的和平。
十座,二十座,或是更多。
若是耶律加央不同意,那只有死戰到底,現如今百姓怨聲載道,江南一帶全是流民,永州城反倒成了世外桃源,高低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