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頁
還比不上鄉下農家,親戚聚在一處,孩子滿地跑。
壽康宮
太后望著窗外,外頭的樹梢上立著兩隻麻雀,嘰嘰喳喳的,有點鬧騰,可宮裡就這麼點鬧騰的景象了。
昨日皇上過來,問要不要請戲班子,要是覺得無趣,可以邀各家夫人進宮說話。
太后推拒了,戲班子有啥看頭,她想要的,不能達成所願,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年少入宮為妃,後來做了皇后,先帝子嗣緣薄,又是痴情之人,她生的兒子也是這樣。
當了太后,高枕無憂,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原定二十八那日皇上封筆,可容譽二十九那晚還在御書房。
書案前跪著的是羽林軍首領羽三,是容譽手上最鋒利的刀。
他剛從永州回來,到京之後直接進宮面聖。
他按照烏邇商隊的蹤跡向北尋,密林,戈壁,荒漠,在沙漠裡遇見流沙,險些丟了命,九死一生。
容譽低頭看地圖,邊關十三座城以內全是大楚,城外的密林也算作大楚邊界。
自古以來,烏邇都是荒漠以北的一片虛無之地,無人知道烏邇到底在哪兒,有多大。
大楚人為數不多幾次去烏邇,也是烏邇人帶著,穿林過山,經過荒漠,跋涉數千里。
只有烏邇人知道,怎麼避開流沙。
容譽用硃筆在荒漠以北的長嶺山脈劃了一道,「務必探到長嶺山脈,朕阿姐出嫁時,是從長嶺山脈的山谷間過的,去長嶺山上探一探,找出一條路來。」
至於流沙怎麼過,有多危險,會死幾個人,容譽一概不管,他只要結果。
羽三攥緊拳頭,「屬下定不辱命。」
已是年關,羽三歇了一晚,就帶著人飛奔離京,出城門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雪,飛絮落在地上,沒一會兒就鋪了一地,連帶著未化的雪,把整個盛京都變成了白色。
飛馳的馬化作一個黑點,數個黑點越變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皇上手裡的刀,供皇上使用,指哪打哪。
商隊不來,對大楚也有好處,至少可以打探消息。
臘月三十,盛京城一片喜氣大年三十,小孩子最高興,又長一歲,能拿壓歲錢,穿新衣裳,各家各戶也是喜氣洋洋,貼福字,掛春聯,唯獨乾清宮內,一片冰冷。
封了筆,容譽反倒不知道要做什麼,身上的擔子卸下,沒覺得多輕快,他在綺蘭宮宮門前站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進去。盛京的公主府已經空了,算起來,容姝根本沒有住幾日。
她匆匆回來,又匆匆離開。
容譽想留,也留不住。
阿姐不進他的夢,再過些時日,他該忘了阿姐的樣子了。
容譽心裡絞痛,「張緒,接趙姑娘進宮。」
*
過年,趙顏兮換了新衣裳,她瘦的有點脫相,眉間有一點郁色,眼睛裡沒有神采,平陽侯夫人見了,心痛難忍。
自己的女兒哪兒有不心疼的。
她張了張嘴,想摸摸趙顏兮的臉,手在半空停了好久又縮了回去,「兮兒,皇上派人來接你進宮……」
趙顏兮道:「我這就去。」
大年夜,傍晚入宮,趙顏兮看了眼母親,母親眼裡有心疼,還有亮光,怕是還想做皇親國戚呢。
容譽應是想容姝了,可自己現在已經和容姝不像了。
也不知道容譽見了她是什麼表情。
趙顏兮坐上了進宮的馬車,皇宮是黑的,寥寥幾盞宮燈根本照不亮這裡。
張緒送她進了乾清宮就退下了,他和太后娘娘希望的一樣,皇上繼位三年,也該為皇嗣考慮了,哪怕找的女子都像長公主也無妨。
就是趙顏兮,原來有六分像長公主,如今只剩兩分了。
容譽見了趙顏兮好半響沒說出話來,最後還是趙顏兮跪在地上,道:「民女祝皇上,福壽安康,祝大楚四海昌平。」
容譽:「誰許你把自己弄成這樣的。」
趙顏兮道:「自然是民女自己,民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容譽想從趙顏兮臉上找容姝的影子,可是找不到了,張緒還能看出趙顏兮有兩分像容姝,可他怎麼也看不出,趙顏兮還有哪裡像他阿姐的。
容譽手在發顫,他尋便腦子裡的記憶,卻發現他已經找不到容姝的樣子了。
就像夢裡一樣,他記得金庭,記得玉階,記得所有人,唯獨記不得容姝。
她那日穿的什麼衣裳,戴的什麼簪子,說的什麼話……
通通都不記得了。
容譽恍若遭了雷劈,他定定看著趙顏兮,目光有些脆弱,又透著幾分不解,似乎是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乾清宮有些悶,容譽猛地站起來,他手按著座椅,衝出去,一路跑到了綺蘭宮外,伸手推開宮門,裡面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不是記憶中的樣子。
宮侍原本在偏殿裡過年,大年三十,又沒活,綺蘭宮還沒主子,上午打掃完就休息了,幾個宮侍在偏殿裡做了點年夜飯,圍在一塊吃,誰知道吃著吃著就聽見外面好大的動靜。
出來一看才知道是皇上來了,一臉蒼白地衝進去。
容譽衝進了綺蘭宮,書架,貴妃塌,小几,妝檯……
記憶里的人呢,去哪兒了。
容譽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思念太深,才把容姝的一切忘了,還是因為他做了什麼錯事,老天才這麼懲罰他,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