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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聽瀾都用餘光觀察他半天了,果不其然,等來一句彆扭的「霍先生」。
上一世,葉辭也是這樣。
從認識,到追求中的曖昧期,永遠是一口一個禮貌到生疏的「霍先生」。關係熟稔後,他拗不過霍聽瀾,終於改口直呼其名,可哪怕是在最親密的時期他也僅僅是去姓叫名,別的一概不肯叫。被撩撥得狠了,就紅脹著一張春桃似的臉蛋,垂著頭,窘迫又難堪地攥著指尖兒不吭聲。次數多了,霍聽瀾知道他是真的叫不出口,不止是性格,也有語言障礙的因素,就再不忍心再那樣逗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安慰自己去姓叫名也足夠親密。
霍聽瀾稍一沉吟,放下文件,慵懶地倚著椅背,指尖輕叩桌面,沒回應那聲「霍先生」,而是岔開話題,幽幽道:「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
「……是嗎?」葉辭不自在起來。
霍聽瀾語氣不咸不淡:「怎麼叫得這么正式……我還以為你要找我談生意。」
葉辭不吭聲了,垂著眼,隱露愧色。
再怎麼說,他們畢竟是婚姻關係,又同住一屋檐下,他這樣稱呼,擺明了是和霍聽瀾生疏……
他感覺霍聽瀾有點兒不高興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叫。
「下次,」霍聽瀾琢磨著他的神態,眼中浮起一抹笑意,試探道,「叫霍叔叔。」
年齡差十二歲,一個是社會人士,一個是學生,加上霍楚兩家老爺子是同輩,叫「叔叔」確實合理,而且關鍵是,霍聽瀾一直對這個稱呼心癢。
在某些場合……有奇效。
「……」葉辭聞言,下顎線繃了繃,嘴角扳平了,渾身都散發著「沒有下次」的彆扭氣息。
幾秒鐘後。
他撇開臉,竟極輕地「嗯」了一聲。
這個時期的葉辭,烘化了外面那層涼薄的冰殼,藏在裡面的小東西原來這麼乖,這麼軟……
霍聽瀾斂回目光,無事發生般,模樣沉靜地掃視著文件,唯獨唇角幾不可見地,微微翹了起來。
……
他故意沒問葉辭方才叫他是做什麼,五分鐘後,葉辭果然重整旗鼓,期期艾艾地叫道:「霍叔叔……」
霍聽瀾莞爾,從鼻腔溢出一個低沉的音節:「嗯?」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嚴格來說已經過了使用「某叔叔」這種疊字稱呼的年齡,他以為憑葉辭這麼彆扭的性子肯定會想辦法叫得生硬些,沒想到一字不差。
一把清凌凌的、少年的嗓子,隱含懊惱與恥意,偏偏又乖,輕輕叫著叔叔……
霍聽瀾心下輕嘆。
真的要命了。
「今天辛苦您了,給我講了……這麼多題。」葉辭打了腹稿,一氣呵成。
「不客氣,」霍聽瀾定了定神,合上一份文件,又翻開另一份,「有不會的就隨時來問。」
葉辭看著他手邊那一厚摞文件:「您工作,很忙吧?」
「忙不忙看情況。」霍聽瀾淡淡道。
葉辭瞭然,以為他的意思是他有忙的時候也有閒的時候,不確定。
霍聽瀾唰唰幾筆在合同上簽了個字,補全後半句:「學習的事情要緊,你來問題我就不忙。」
他神色從容,仿佛在說很平常的話,葉辭卻像挨了記暴擊,昏頭漲腦地擠出兩個語氣詞:「……呃,嗯。」
就算他沒見過世面好了……他活了十八年,除了葉紅君,從沒有人待他這麼上心過。
他一向清楚怎麼應付不歡迎他的人,比比誰的拳頭硬就行了。
卻沒人教過他怎麼跟對他好的人相處。
他想接近,想等同等的好意回報,卻又怕自己笨拙露怯。
霍聽瀾抬眸,見葉辭囁嚅著,整句的話都擠不出,心頭軟了軟,終於收了神通,柔聲安撫道:「只是舉手之勞,不會麻煩我。」他彈了下手裡的文件紙,笑嘆道,「琢磨這些比做題累多了……就當幫我換換腦子了,好嗎?」
「……好。」葉辭眸光微顫,認真點了下頭。
有霍聽瀾輔導,葉辭看見了希望,學習勁頭噌地就上來了。除去學校布置的作業,他還要補習之前休學落下的進度,為了完成給自己制定的目標他不到凌晨不睡覺。連續一周熬下來人都憔悴了,皮膚倒仍像嫩筍般白淨,可眼底那兩抹淡青也格外明顯。
霍聽瀾又欣慰又心疼,怕葉辭熬壞了,一到晚上十一點就去書房攆人,親自盯著他回房休息。
葉辭嘴上答應得乖,卻偷偷把疊成小豆腐塊的卷子揣進口袋,矇混過關,在臥室挑燈夜戰,困了,就溜到露台上抽支煙。
他睡眠一向少,身體也扛得住折騰,為了給葉紅君籌錢治病,最艱難的那一年他經常白天黑夜連軸轉,打工時困極了,就支著腦袋在收銀台上打個盹兒,一睜眼就又有力氣幹活了。
然而,可能是這段時間被霍聽瀾養嬌了,這麼熬夜苦學了小半個月,葉辭還真累病了。
這天周五,葉辭慣例早起,下床從書包里翻出幾板藥。
大約是疲勞導致免疫力低下,被感冒病毒趁虛而入,這兩天他一直不太舒服,反覆發熱,睏倦乏力,腸胃也受到了牽連,肚子莫名悶痛酸脹。
葉辭把藥片摳出來,在手心聚了一小把,一股腦吞了。
消炎的、抗病毒的、退燒止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