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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迦藍沉默一會,問道:「科爾沁的人也如你這般想嗎?海蘭珠也如你這般想嗎?」
大福晉一愣,倉惶別開了頭。
「姑姑,你為什麼生孩子?」
「女人就應該生孩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為什麼。」
「你生的三個格格,以後或嫁回科爾沁,或者與其他部落聯姻,這就是她們來到這個世上的理由,活著的唯一用處。」
大福晉閉上眼,聲音空洞:「這是我們母女的命,你的幾個格格也如此,布木布泰,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布迦藍輕笑,「不,這不是我的命。因為我是人,不是牛羊,也不是一件名貴的珠寶,能被隨意宰殺,或轉手拿去送人。」
大福晉眼角濕潤,有淚滑落眼眶,很快被風吹走,消失在蒙蒙夜色里。
「姑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你只能活自己的一生,無法代替任何人而活,更不能代替科爾沁而活。科爾沁的人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靠女人的肚皮算什麼,那是孬種窩囊廢。」
布迦藍突然笑了聲,說道:「我以前聽過一句話,很有道理。」
大福晉轉頭看了過來,哪怕寒風肆掠,布迦藍仍然站得筆直,猶如絕壁峭崖之上的勁松。
她聲音輕緩,卻充滿著無盡的力量:「我命由我不由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命由我不由天—— 來自悟真紫陽真人張伯端《悟真·絕句六十四首》等
第十二章
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到了夜間,地上就積下厚厚一層,黃瓦被覆蓋掩映,只余綠檐點綴其中。
布迦藍站在廊檐下看了一會,深深呼出口白氣,頓覺著心曠神怡。
前世只顧著練拳,從未關注過身邊的風景。這世難得有閒心,她想看看大福晉口中所說盛京的雪,朝廊檐外走去,準備去登閣樓。
蘇茉兒忙去拿了燈籠與傘來,布迦藍接過去燈籠,說道:「傘拿回去吧,我就在周圍走走,你回去看著格格們寫字,不用跟著我。對了,不只是蒙語滿語,漢語也要開始學,你也跟她們一起學。」
蘇茉兒勤奮好學,她聽到要學習漢語,眼裡滿是喜悅,高興地應下,伺候布迦藍戴好風帽,說道:「是,奴才這就回屋,福晉自己小心些。」
布迦藍手上提著燈籠,慢慢走在雪地上。鹿皮靴踩著雪沙沙作響,她回過頭看,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她看了會,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這世上她曾來過。
爬上閣樓,熄滅燈籠放在一邊,站在走廊上望去,風卷著雪花飛旋,四周除了蒼茫的雪,盛京只看得到宮裡零星的燈火,真正燈火闌珊。
布迦藍從沒有傷春悲秋的情緒,她攬了攬衣襟,覺著冷清又荒涼,實在是沒什麼可看之處,拿出火摺子,準備點亮燈籠回宮睡覺。
這時樓梯上響起陣陣的腳步聲,她頓了下,走到樓梯口一看,見皇太極打著燈籠朝樓上走。
皇太極抬頭看到她,也愣了下,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布迦藍說道:「我在這裡看雪。」
皇太極看到幾步走上樓梯,瞪著她道:「這麼冷的天氣,怎地不在屋子裡好好呆著,你的手都好了?」
布迦藍聞著他身上的酒意,吹燃火摺子點亮燈籠,說道:「我這就回去。」
皇太極氣悶,別過頭不自在地道:「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吧。」
布迦藍上下打量著他,眉心緊擰滿臉郁色,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前朝他在熱火朝天準備稱帝,真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那就只有海蘭珠假懷孕的事情讓他不高興了。
他純粹是活該,眼瞎靠下半身思考,不過布迦藍覺著,皇太極這種做法,是祖傳的半吊子深情。
比如努爾哈赤與袞代,阿巴亥之間的感情,看似深情卻不到位,就好比紈絝子弟的許諾,聽起來好聽,實際上就是致命的毒藥,能害死人。
布迦藍不想與他呆在一起,說道:「沒什麼好看的,也什麼都看不到,我還是回去了。」
皇太極平時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喜歡獨自來樓上呆上一陣。白日天氣晴好的時候,站在樓上幾乎能俯瞰整個盛京,看著眼前自己的江山,所有的不快都能煙消雲散。
此時聽到布迦藍居然說他的江山沒什麼可看之處,氣得冷哼一聲,「你那眼中只有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能看得到什麼才怪。」
布迦藍也不生氣,問道:「那大汗看到了什麼?」
皇太極揮手一指,豪氣地道:「我看到了天下江山!」
布迦藍敷衍地應和:「是是是,那祝大汗早日奪得天下。」
皇太極志在滿滿,昂首說道:「這天下遲早是我的,你且等著瞧!」
布迦藍想了想,好奇問道:「大汗又要出征了?」
皇太極拿出酒囊喝了一口,轉身看著眼前的風雪,說道:「仗不得不打,你問來做什麼,與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
布迦藍改用漢話說道:「比你的那些大臣們懂得多一點。」
皇太極頗為意外地看著她,他的那些臣子們,讀書識字的都沒幾個,更遑說漢話。
與漢人打交道越來越多,一應的文書交樓往來,只得靠著啟心郎(注)在中間翻譯。
布迦藍繼續說道:「幾個格格也在學,她們已經認得很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