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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格格嚇得小臉煞白,渾身簌簌發抖。布迦藍將刀□□遞給她,笑著贊道:「你很厲害,第一次上戰場就殺了敵人。」
七格格接過刀,用力在手中握了握,深深吐了口氣,心情漸漸平復,對著布迦藍綻開了一抹笑意,堅定地道:「額涅,我不怕了。」
布迦藍笑笑,重新騎上馬,眼神凌厲,警覺地看著周圍。
直到午後,明兵不敵,清兵終於攻陷了松山城。主帥洪承疇被俘虜,明兵守將丘仰民,王廷臣等見無力回天,寧死不屈,自盡效忠大明。
多鐸咬牙切齒,踢了一腳身邊的屍身,罵道:「狗東西,既然你們要效忠,我就成全你們,乾脆割了你們的首級,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布迦藍厲聲道:「多鐸!你給我放尊重些。鄭親王,將他們的屍身好生安葬,安撫好城裡的百姓,不得擾民!」
多鐸撇了撇嘴,到底不敢出聲,嘟囔著走開了。
濟爾哈朗為難地道:「首輔,皇上先前下令,若是取下松山,將此地夷為平地,連著錦州杏山幾城皆是。」
布迦藍怒火衝天,冷聲道:「皇上還在盛京哭喪呢!我的命令誰敢違抗,看我不宰了他。」
濟爾哈朗猶豫半晌,終是沒有敢反駁,應了聲是,轉身下去繼續忙碌。
布迦藍收兵回營,先去傷兵營看了一圈,這次傷兵較少,四格格與達春他們正在忙著包紮止血。她身上髒,也沒有進去,只在外面看了一陣便回了帳篷。
七格格坐著在發呆,小臉上的血漬已經乾涸,身上的護甲上也是血。聽到聲音,僵硬地抬起頭看著布迦藍,想要笑一笑,笑容卻僵在臉上,然後哇地哭出了聲。
布迦藍知道她害怕,上前摟著她單薄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哭吧哭吧,以後若是再打仗,你就不會再怕了。像是四格格說的那樣,第一次都會害怕,就是在戰場上沒感覺,下來以後也會害怕的。」
七格格抽噎著問道:「額涅以前上戰場時害怕嗎?」
布迦藍想起第一次比賽,那時候她也什麼都不懂,只有一腔孤勇,想著要贏,要活下來。當時腦子裡是空白與麻木,事後她躲在被窩裡,結結實實哭了好一場。
如果不是七格格問,她也不會想起從前。記憶太過久遠,久遠得她都已經忘了。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
前世的她孤孤單單,這世她也經常覺著孤單。不過身邊圍著這麼多人,有兒女,有蘇茉兒那樣的夥伴,心柔軟許多,顧慮也多了許多。
對於如今的狀態,布迦藍不知道是好是壞。她接受每一階段的自己,如以前那樣,從不回頭看。
「我當年也跟你一樣害怕,不過後來就不怕了。你比我厲害,而且你現在還小呢,等以後長大了,肯定能成為厲害的大將軍。不過啊,大將軍不能只會殺敵,還要懂得排兵布陣,你也不能只練習騎射,功課也不能拉下。」
七格格不喜歡讀書寫字,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布迦藍笑看著她,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說道:「起來把護甲脫了,我讓人打水進來,你洗漱之後換身衣衫。我還有事要忙,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布迦藍起身走出去,吩咐親衛打熱水送進去七格格洗簌。她來到關俘虜的帳篷,守衛見到她來,忙上前見禮,要跟著一起進去,她擺了擺手,獨自走進了帳篷。
洪承疇正端坐在地氈上,他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左右,中等身高,身形消瘦,因著帳篷里冷,臉色白中泛青。
抬起眼,見到布迦藍進門,眼神閃過詫異,隨即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布迦藍喚來守衛,吩咐道:「去拿幾個炭盆進來。」
洪承疇冷哼一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不怕冷,也不需要你們的假惺惺。」
布迦藍抬眉,原來他還懂滿語,她笑了笑,換成漢語說道:「是因為我覺著冷,這種鬼天氣,若是沒有炭盆,僅僅憑著一腔骨氣是扛不了寒的。」
洪承疇身子動了動,譏諷地道:「骨氣是沒有什麼用,如今我已經是階下囚,反正你怎麼說都可以。我曾聽說大清首輔是個女人,前線的統帥也是,如今能親眼所見,還真是大開眼界。」
布迦藍點點頭,「那是,先生沒見過的事情多著呢,比如出發之前,估計也沒有想過會坐在這裡吧。」
守衛很快拿來了炭盆,布迦藍讓他擺在自己身邊。斥退守衛,她在炭盆邊隨意坐下,伸出手烤火,不咸不淡地道:「王廷臣等已自盡,我敬佩他們為人,已經命人好生安葬。」
洪承疇臉色青紅轉換不停,神色悲涼,說道:「我知道。我之所以還活著,是想見見你們這些蠻夷,會怎麼屠殺我們的百姓,又是怎樣巧舌如簧,來辯解你們的無恥無義。」
布迦藍哦了聲,說道:「那倒沒有,城裡的百姓還活得好好的呢,不過還要清苦許久,至少得等到秋收以後,估計日子才會勉強好過點。你們在城裡面呆得太久,百姓的糧食柴火都被你耗盡。百姓過得挺慘的,反正比從大明帶到大清的俘虜慘上十倍百倍。其實洪先生這句話也不對,屠殺你們的百姓這句話,該對你們的皇帝說,還有李自成與張獻忠他們說,甚至對洪先生的同仁們說。」
洪承疇神情痛苦,盯著地氈一言不發。
布迦藍不疾不徐說道:「我知道先生心中有溝壑,敢問先生一句,先生是忠於大明百姓,還是忠於大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