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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迦藍勉強對他笑了笑,他的小胖手黑乎乎,她也沒有躲,牽著他的手往回走。七格格見到她回來,也跑上來笑著叫道:「額涅今天回來好早,晚上我們吃鮮藕,還有鮮蝦餛飩。下午二姐姐吩咐人去湖裡挖了藕起來,說是額涅最喜歡吃鮮藕,還喜歡吃鮮蝦。」
布迦藍順手攬著已經快到她腋下高的七格格,溫和地道:「你也喜歡吃鮮蝦,晚上就多吃一些。」
七格格驚喜地看過去,平時布迦藍只會說,晚上不要吃太多,今晚她怎麼說了反話?
布迦藍也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暗自嘆息一聲,她想著怎麼跟二格格說額哲去世的消息,腦子都已有些混亂。
「你也不要吃太多,吃飽即可。吃完之後別忙著睡覺,散步走動之後再歇息。」
七格格聽布迦藍補充完,笑著應了下來。布迦藍帶著兩人一左一右進屋,二格格迎了上來見禮,喚人打熱水進去伺候她洗簌,又把福臨帶下去洗手洗臉。
國君福晉帶著其他幾個格格也來到了主院,二格格忙碌個不停,招呼下人上菜。
熱熱鬧鬧吃完晚飯之後,福臨吃得臉上身上都是飯菜,她又盯著奶嬤嬤去給他洗漱。
布迦藍在庭院裡走動了幾圈,回屋見幾個格格都回了自己院子,福臨也跟著國君福晉在玩耍,只有二格格還在。她偏著頭看著花瓶里盛放的荷花,似乎在猶豫是要換新的,還是繼續插著。
布迦藍沉吟片刻,走上前說道:「這荷花開得過了些,我們去湖邊重新剪幾隻回來。」
二格格愣住,平時布迦藍太忙,從不會管花花草草的小事,今晚她實在是太過反常,不禁脫口而出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布迦藍苦笑,她把二格格帶回了盛京,讓他們夫妻分開。如今天人相隔,也不知二格格會不會怪她。
布迦藍也沒有打算再隱瞞,點點頭道:「外面正好不冷不熱,我們一起去湖邊走走吧。」
二格格神色微變,一言不發跟著布迦藍,沿著小徑一路走著,來到了湖邊。
湖中荷葉連連,在月光下蒙上了層綠紗,一眼望不到盡頭。空氣中飄散著陣陣的荷葉與荷花清新香氣,蛙叫蟲鳴,美好又安寧。
布迦藍站在欄杆邊,看了陣月下荷色,側頭看著靜默的二格格,說道:「你大概猜到了吧,額哲沒了。」
二格格緩緩偏轉頭,怔怔看著布迦藍,半晌後,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漸漸地,眼淚越來越多,她手扶著欄杆,哭得肝腸寸斷。
布迦藍不會勸人,也不知怎麼勸,站在旁邊等著二格格哭。她哭了一陣便停了下來,拿帕子抹去眼淚,哽咽著道:「對不住,就是想哭一場,哭他也是哭我自己,也算是還了他這場夫妻情分。在額涅面前我不能哭,她會想太多,只能在你面前,我能幹乾脆脆哭一場,知道你不會笑話我。」
布迦藍說道:「沒事,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這些都得你自己承受。我先前在想,若是我不帶你回來會怎樣。」
二格格笑了起來,笑容格外淒涼,說道:「我這輩子最感激的人,不是額涅,她雖然生了我,卻是你讓我重新又活了一次。你不要責怪自己,我與額哲的事情,我也清楚,與我們都無關,是察哈爾與大清關係,這是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布迦藍心中也跟著發酸,額哲與二格格之間,隔著的是家國生死仇恨,豈能說放下就放下。像是葉赫部與當年的建州女真,她不知道蘇泰嫁給濟爾哈朗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娜木鐘拋下兒子阿布鼎,又給前夫的仇人生了一兒一女,留在盛京的宮中是什麼樣的心情。
興許國君福晉說得對,若是沒有讀過書,什麼都不懂,不會想東想西,才會過好日子。
「這兩年,他也給我來了很多信,大多數都是問察哈爾部的人在盛京學得如何,偶爾也會寫幾句問候。上一封信,他說等這次仗打完之後,就來接我回察哈爾。我沒有給他回信,我回察哈爾做什麼呢,離得遠了,興許還有些情份,要是天天面對我,也在時刻提醒他,我是滅他國讎人的女兒。
或者,繼續給他當奴才,繼續伺候他與他那些女人兒女嗎。現在他去世了,他的親王之位,該由阿布鼎繼承,是不是連著我要改嫁給阿布鼎?」
現在局勢不同以前,布迦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沉吟之後,說道:「你可要回察哈爾,送額哲最後一程?」
二格格搖搖頭,說道:「我不回去,回去之後說不定就再也不能回到盛京了。」她深深福身見禮,哀求地道:「我知道現在大清與大明在打仗,汗阿瑪還要仰仗察哈爾。若是阿布鼎提出要娶我,汗阿瑪絕對不會拒絕。求求你,不要讓我回去,我不要嫁給阿布鼎。」
布迦藍扶起她,說道:「你先別哭,讓我想想辦法吧。這次額哲沒了,蘇泰肯定很傷心,也會遷怒於你。再說阿布鼎是娜木鐘的兒子,能娶你的話,娜木鐘求之不得,她也會在皇上面前說好話。
你這段時日乾脆裝病,我讓人對外散步消息,說額哲去世你太過傷心,後悔沒能陪著他,以至於傷心太過一病不起,打算以後都為他守著,終身不嫁。」
二格格鬆了口氣,連連應下,說道:「好,我一定會好好裝病,為他守著就守著,我也不在意這些虛名。」
布迦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你不要管外面的閒言碎語,也不要管你汗阿瑪說什麼。你只是弱女子,不要出來與人爭辯,把自己保護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