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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許,進入秘境起的那滔天巨浪,也是一個幻境。
這並不是陰峽秘境中原本該有的東西。
一道黑影,陡然出現在了亭後的崖壁上。身形巨大幾乎占據了整個崖壁,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和邪氣,似乎是頭部的位置分出數根觸手,扭曲著擴張,向著荷塘中人而來。
粗啞如同枯樹打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凌霜君到底是不同,哪怕是內心深處最不想面對的場景也能這麼快抽身而出……嘎嘎嘎……」
聲音一開始很遙遠,突然又變得很近,仿佛就在耳畔低語。
「該說你是心性強大,還是太過冷——」
話音戛然而止,崖上黑影也像他忽然出現時一樣,亦忽然消失了。
只見那一道頎長的白影向前踏出一步,看著步子不大,卻在轉眼間出現在了亭中,手中的劍指著香爐,劍尖挑開爐蓋,白煙猛地一散,被打亂了形狀。
爐蓋掀開,玲瓏的香爐內赫然是一根長著參須和手腳的老參,頭頂上結了一枚拇指蓋大小的紅果兒,閃動著誘人的光。
景行緩緩伸出手,那在香爐中一動不動假裝自己是個死物的老參再也忍不住:「嗚哇哇——凌霜君您大人有大量,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您心胸寬廣就饒了我吧!」
「我才五百年道行,不好吃啊!」
老參手腳並用地躲到香爐的角落裡,用盡全力貼在香爐上,力圖離那一隻足可毀天滅地的手遠一些更遠一些。
而天不遂人願。
那一雙手卻並沒有隨著他的哭喊求饒而停下,反而愈靠愈近,直到捏起他的一根參須,倒提著提溜出了香爐。
哭聲戛然而止。
老參心懷莫大的恐懼,一動不敢動地閉上了眼,白生生的小腿和胳膊僵硬地停留在前一秒揮舞的時刻,成了一個扭曲奇怪的形狀。
「放他們出來。」漱雪流雲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老參卻仿佛感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此時參在人手,是半點不由己啊!
老參的每一根觸角都成了僵硬的形狀,頭上的紅果兒隨著動作晃了晃,囁嚅道:「不是小老兒不聽您的命令,實在是……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半晌沒聽見回應,老參顫抖著睜開綠豆大小的眼睛,小心窺去,卻見男人的眼睛竟然盯著他的頭上的紅果兒!
老參渾身一凜,趕緊建議道:「這幻境全靠烏金爐維持,現在烏金爐開了蓋,也沒有小老兒的法力維持,他們很快就會醒了。」
景行神情不變:「你主人是誰。」
老參豆眼一亮,立刻就想賣主求榮,張了張嘴卻半晌沒有吐出字來。
見他阿巴阿巴半天,卻說不出話,想必是被那人下了禁制,不能吐露他的身份,凌霜君垂眸,扯下一根參須丟進香爐中。
「既不能說,便把記憶做成幻境,我親自去看。」
白生生的小手忍不住去捂了捂被扯斷參須的地方,儘管並沒有哭喪著臉小聲應是。
烏金爐暫停工作許久,其他人也漸漸從幻境中醒來,正揉著額角蹙眉觀察周邊的環境。
聽到凌霜君說話,抬頭看去,只見小亭之中出現了一個身穿青色袈裟的和尚,戴著一串星月菩提佛珠。
正陽真人是最快擺脫幻境的影響的,但是在看到此人的時候還是不禁露出了一絲迷茫的神情:「空明?你怎麼在這……」
忍不住上前一步,接觸到凌霜君漱雪般的眼神,心中一涼,陡然清醒過來,退後一步,按住腰間劍鞘:「是幻境啊。」
其他人也皺了眉頭:「空明方丈怎會出現在此處?」
「難道陰峽秘境的事情與他有關?」
被提在手中的老參忍不住想要點頭,奈何被倒提著,點頭是個技術活,努力了半晌也不能讓人分辨出他的動作,掙扎了兩下喪氣地停下了動作,渾然一副放棄折騰的模樣。
空明襝衽坐在案前,伸手打開了爐蓋,白煙被打散,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用一根紅繩捆了其間的老參出來,以指為刀在中間劃了一道口子,淡綠的液體從中流出,馥郁的藥草香瞬間席捲了整個荷塘,讓每個聞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神一盪。
看著記憶中的一幕,老參涕泗橫流,他本以為,當日就這麼被和尚抓出來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卻沒想到,時隔不久的今日居然再一次被人如此輕巧地捉了出來。
「藏得倒好,只是苦了貧僧尋你許久。」
「嗚哇哇——別吃我!你要我幹什麼我都答應你!嗚嗚嗚嗚……」被紅繩捆住的老參伸出觸鬚胡亂掙扎,但是無濟於事,紅繩沒有半分鬆動,於是哭得更大聲了。
空明慈祥一笑,落在眾人眼中卻無端顯出幾分陰翳來:「只是幫個小忙而已,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說完空明把老參丟進香爐中,連同香爐一道揣著離開了小亭。
幻境就此為止。
飛羽宗修士看完,有些發怔,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老參小心翼翼道:「唔,有些日子了,仿佛是半年以前吧。」
半年以前?
眾人回憶起這半年裡發生的事情,覺得並不簡單,這半年的修真界仿佛是氣運到頭了,壞事一件接著一件。
……
秘境外已經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