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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爹嘆氣,這婆娘就是嘴特狠。
他不說話,良久才道:「張家不是一般人家,家中是疼女兒的,我這兩天也沒閒著,去張家村打聽了打聽,聽說親家是把他姑姑接回家奉養去了。連親姑姑都能接回家奉養,更何況是親女兒。大妮與那三個不一樣,娘家是挺得住的。親家看著是客客氣氣,從來不像那三個親家與咱家吵鬧,可是越客氣,這事就越大,有些人,看著軟和,卻不好欺。看著不說話,做事就越狠。我聽張家村的人說,清明張親家還帶著他老姑和大妮回家祭祖去了,與族裡商議了,說是等他老姑終老,百年之後就葬在張家祖墳。」
季老娘一動不動,也不知道真睡假睡,聽見沒有?!
但季老爹了解她,怕是根本沒睡著,在聽著呢。
「張家族裡村里這些年也受了張家不少的拉拔,不過是葬個老姑,哪有不同意的?不光只是給塊地給安葬,還言明以後上族譜,將來張家人都得逢年過節的祭祀,絕不含糊。早些年,他老姑將張家挺起來,這個功勞。誰能沒得過去?若是親家不認,這事還罷了。既是親家認,族裡敢說什麼,能說什麼?!早些年聽說對他們姑侄也有些欺辱,而張親家能不記恨,他們已經很慚愧了,自然會彌合關係,哪有不應的,哪怕這樣的事在旁處再離譜,可是張家情況特殊,誰敢不認,張親家是個狠的,之前放話出去,若是王家不放他老姑,他要去告官要人,奈何他只是侄兒,官家也不受理,直到王家丈夫死了,他這才接了回來,這些年,你也不是沒聽說,不是一直鬧呢嗎,之前還以為他是鬧著玩的,現在看看,這可是一個唾沫一個釘的人吶,你說接了大妮回去,還能叫回來?!只怕你是想太多了……」季老爹嘆氣道:「老四是個老實的,我們當初就是看他老實,想要找門好親,將來也好拉拔他一回,不至於受前面三個的排擠,好親是娶到了,怎麼就成這樣了呢?!家裡都盡著大妮欺,看她是城裡姑娘,臉皮薄,事盡推給她,把人家心都給弄冷了。照這麼說,咱家就活該配不上好媳婦,只配前面三個這種刻薄的……」
季老娘一聽,眼淚不知怎麼就撲簌簌的掉了下來,道:「是好親,好親到把自個兒子都要填進去了!」
「現在怕大牛不回來了?!」季老爹道:「我看老四的事,我們商議商議吧,明兒我們上門去,節里不上門,以後怕是別想再上門了!」
「不去!去了兒子就沒了!」季老娘賭氣道,「我季家是娶親,不是舍了兒子當上門女婿,憑啥去。不過是個硬氣的娘家,有啥了不得的,能接了自家女兒回去,還能搶了我兒子當他上門女婿不成?!」
「那就讓大牛不明不白的呆在岳家,又該被人笑咱家沒規矩了,再說,老四再不回來,前面三個該有意見了……」季老爹道:「管家難呢,家裡活重,老四不幹活,總不回,這三個不平,將來……」
季老娘一個頭兩個大,大怒道:「一個個的都想要造反,老娘還沒死呢,一個個的休想造老娘的反!生了一堆王八恙子,全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的。」
季老爹一噎,罵兒子是王八恙子,那他是啥?!
季老娘想一想,心就揪的慌,道:「大妮是死的不成?!活既重,就不知道吱上一聲,好歹也躲躲懶,鬆快鬆快,就不知道學學那三個抱怨罵人,再偷偷懶?誰還能逼死她?聲都不吱一聲,直接就走了……」
「是咱家配不上她那個教養,她是好孩子,好性子,咱家這個氛圍,能配得上她嗎?!」季老爹道。連溝通都難。
季老娘一聽這話就不舒服,道:「怎麼就配不上了,她是城裡姑娘,嫌我們家粗人還是怎的?!話都不知道說,那是她老子娘沒教好她。」
「她沒娘,再說這話,不是叫人更寒心嗎?!」季老爹道:「你撒什麼潑,好好說話,別再嗆了,她是親家好好疼大的,能知道與咱們這樣的說話就嗆人的人相處?!」
季老娘落淚道:「這麼說,是我的錯了?」
季老爹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就不應該呆咱家裡。天天吵鬧,還累的慌。」
「所以她就該家去了,還拐走了我一個兒子,她這樣的太太就該在城裡享福,她的正經婆婆卻要每天起來管一家老小,沒一個肯服氣的東西?!」季老娘罵道:「我是打她了罵她了還是叫她打水給我洗腳了,我就是罵人凶了點,你看看村里哪家婆婆有我似的?!那些說話輕輕的,背地裡不知道怎麼待媳婦呢,那就是好的?你是沒見過壞了心肝的惡婆婆。就你娘當年,我懷了老大八個月的時候還叫我下地幹活,呸!我原也是個好性子的,偏被你季家給作成了這樣,我怪誰?!當年不也忍了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我沒大妮那好命,有個肯接出嫁女回娘家的好娘家了?!」
她這一哭罵,季老爹便不吭聲了。
季老娘也是心裡煩,發泄發泄,死老太婆不知道死了幾年了,季老娘也懶得再提,但是生活留下的痕跡就會刻在骨子裡,一輩子也消除不掉。那是生氣的重擔和怨氣的重量,誰都躲不掉。
季老娘喘著氣,在黑暗裡落淚良久,道:「親家要百年後葬他姑在祖墳,張家族裡真肯?!」
「肯,這些年他們村里也有一些少年要學徒找不到門路的,都找他去介紹,他也不推託,照樣帶進城裡去介紹師傅學手藝,他連介紹的辛苦錢都不收,所以才說拉拔了張家村不少,」季老爹道:「張家村理虧的很,又不想為這麼一件事犯軸著惹他不快,能不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