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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老們點頭應了,里正將王安平帶來的東西,一人分了點,都各自散去了!
王安平在路上掏了二兩銀子遞給王安和道:「我也是個窮的,身上只這麼點,二哥拿去蓋屋作添頭吧。不管如何,先脫離了這裡要緊。眼不見為淨,也過幾天清淨日子。」
王安和的眼淚就先流下來了,道:「安平,你……」
見他不肯拿,王安平拉起他的手,道:「拿著吧。」
王安和哽咽著,拒絕不了這樣的情義,良久道:「……安平吶,這錢,二哥一定還!」
「不急,」王安平道:「別捨不得錢,不管是蓋個什麼樣的屋,都行,別在這裡住了。這樣的環境,不是人住的地方。早晚要氣出病來。看病花的只會更多!」
王安和心一緊,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安平放心,我一定聽你的。」
這麼一忙,天也快黑了。
兩人走回家,王安和對王安平多有依賴和親近,有什麼事都要問問他,笑的傻呵呵的。他本是強梁的人,但被現實給治的現在只剩下這憨厚了。不憨厚不行啊。現實真是令人孤獨,所以想要迫切的抓緊以前曾不屑一顧的。
王安和帶他去田裡看了看,告訴他哪裡是王安平的地,之前是村里種的,他要了過來。他侍弄的很好,平時連帶著一併耕種,除草啥的。村裡有牛,所以這點地,有生產力,種起來還是容易的。真忙不過來了,還有村人幫忙。
秋收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你幫我家,我幫你家,這樣誰也別管誰要錢,只管飯就成!
兩人回家點上燈吃晚飯,孫氏高高興興的將屋子給收拾整齊乾淨,給王安平睡。對於他能睡在自家一晚,那是與有榮焉之感。
還燒上水,生恐委屈了他洗漱。
晚上還有村民到這邊來聚著聊天,孫氏一口一個我家安平現在是城裡人,可不是泥腿子了,不種地,這就講究了,可不能是村裡的作風,講究人就每天得洗乾淨才睡,到底是在衙門裡做吏的人,平時都是不下地的,都是拿筆跟在縣太爺後頭聽差云云……
其實她也不懂,撿能想像到的說吧。仿佛自個兒臉上也貼了金變高貴了一般。
村民也聽的呵呵笑,不至於拆台,笑的也算捧場。
但是,離開王家以後,便冷哼道:「……她得意個什麼,只是個吏,又不是秀才老爺,不種地就這麼清貴了麼!?瞧把她得意的,平時被小寡婦氣的時候,可憐的很。現在倒抖起來了……」
「也不過是衙門裡的一個聽差的罷了,與看門狗差不多,上回去,不是啥都作不得主?!」另一人道:「這一回回來,也沒見他管一管王安福,可見也是無能的,沒有實在的權勢,那都沒用!」
……
王安平只覺得村里吵鬧,與這裡格格不入。人到底是要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呆在一處。不然是真難受。
那酸妒的話,是真的令人不適。他雖知村民向來如此。但是這種詭異的格格不入感,還是深入人心。
他本來就對王家村沒什麼情感,現在就更知道,他以後,哪怕老了怕是也不會回來了。
他不屬於這裡。不是他多麼嚮往城裡。而是這裡,竟沒一個真正的能留住他的人。讓他想念的人。
他現在只思念娘。
宅基地便是給了王安和,他也沒什麼可惜,也沒生出要回來的心思。因為他很清楚,這一輩子要侍奉娘到老。然後自個兒也就在縣城養老了。
回到這裡,萬萬不可能。
這裡,終究屬於過去,叫人只覺得沉重。還有寂寞。想到未來要回這裡,只會令人產生窒息感,而不是歸宿感。
今天去上墳,只覺得那些石碑後頭的每一個人都很陌生。仿佛不是自己的祖宗,不是自己的根的感覺。
而這些,只有娘能懂。也理解他。
這樣的話他是說不出來的,因為世道不容許他說出來。人吶,還是得學會演戲,學會裝相。這裡,他不值得交付真心實意。
晚上輾轉反側,等著天亮,恨不得天明就能回城。
朦朧中聽到雞叫,他就起來了。孫氏見他沒睡好的樣子,便道:「家裡床板太硬,安平受委屈了,早知道我多鋪一床被子。」
「沒事的,只是有點不習慣。」王安平笑道:「我是村里長大的,哪裡就那麼精貴了?!以後習慣就好。」
這話聽的孫氏大喜,道:「對,對,以後常回來,習慣了就好。」
早飯準備的很豐盛,煎了雞蛋,烙了菜餅子,還煮了粥。王安平吃了,謝了孫氏,便急著要走。
王安和急忙的去給他尋牛車,然後叫他帶上了一堆籮筐,道:「都是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兒,村里不值個什麼,但這日子在城裡買怕是貴呢,你帶去吃吧。」
王安平應了。王安和送他,也沒留他,知道今天是正日子,娘在城裡等著他過節呢。他背著拖著籮筐將王安平送上牛車,叮囑道:「路上當心。有空常回。等得了空,我去城裡看你!」
「誒,」王安平應了,道:「二哥回吧,我叮囑你的事,別忘了。」
「曉得,放心吧。」王安和眼淚巴巴的,道:「一定早早蓋屋。」
等牛車走遠了,王安平還看到王安和還站在村口沒回家。心裡莫名的也有點說不清的滋味。他嘆了一口氣,將心裡的一切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