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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社會,家族社會,也是落後生產力所造就的。現在這個時代,並不具備後世以小家庭為單位,甚至以個人為單位生存的基礎。
在這裡,像鰥寡孤獨都是弱勢群體。的確是能得到一些特殊的照顧,比如年節里,縣衙或朝廷可能會給幾斤米或是一匹布之類的。然而,弱勢群體所能得到的也僅僅如此而已。甚至連尊重都未必能得到,得到的也只是同情,或是或多或少或無的幫助。
像張融融這樣的老人,有兒子沒兒子,完全不同,甚至有親戚沒親戚管又是不同。
哪怕只是有女兒,在這個時代,也只是如浮萍一樣的存在。只能隨波逐流,依附而生,可能受盡委屈或是屈辱。
在這裡,並不具備像後世那種女兒也是家中頂樑柱的基礎。現在社會是畸型的。女子並不能出門獲得勞動的資格,和社會承認。自然低一等。
二人開始做飯,心裡都在罵對方。
季大牛癟著嘴,委屈的道:「我想大妮了。大妮在這裡,我也來這裡!」
張興柱看著他的行李,便是一嘆,道:「你來,你家裡怎麼說?!」
「娘說我要是從家裡出來了,就別回去,」季大牛道:「大妮在哪我就在哪。」
看來是與家裡崩了,這老實人,忠厚的貨也算有心,還有勇氣做出這樣的事來。敢從家裡出來。
看來,對大妮還是有感情的。
張興柱心裡舒服了一點。
只是這行為也太憨了。要他找自己或是強子恆子把話說清楚就這麼難?!還是他根本無法自理,或者說是條理清晰?!
張興柱揉著眉頭,這個主怕還是得自己來做。
得,又是做惡人!
「你出來了,你爹娘不怪你,將來也會怨怪大妮。說她挑唆你翻臉。這種情況,我是不可能讓大妮回你們家去的了,這你是心裡有數的吧?!」張興柱道。
季大牛點點頭。
「你不回去,你這個當兒子的,可以嗎?若是一個不孝壓下來,你能不能頂得住?!」張興柱道。
季大牛道:「我只是家裡老四,我上面三個哥哥呢,頂多我回去看看就行了。家產我也不要了。有長兄的都是長兄多分產,養父母終老,我,我出來,也沒什麼的。丈人,我想過了,只要丈人不拆開我和大妮,我在城裡就賃屋子住下,還和大妮過日子,我沒本事,可我力氣大,去當挑夫,日子也能過得下去的。我不會叫大妮吃苦的。」
你不叫大妮吃苦,難道我還能叫大妮吃苦?!
「出來的兒子,的確不能再分產,這樣也能堵住村里人的嘴,便是再有說辭,以後年節里多備點禮回去孝敬父母。」張興柱道:「這樣你不後悔?!若不回去,以後無產可分,你心中不怨?!」
季大牛撓撓頭,道:「不怨。我本來也沒想過分什麼產,只要家裡對大妮好一點。但是既然不好,出來了,也許日子更好過些呢。我在家裡,也是常吃苦受氣的。我出來也好,兄弟們都是高興的,少一個人分田產,哪有不高興的。我家裡兄弟,不像大舅子小舅子這般和睦。」
張恆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原本也不是完全沒有章程。這貨是憨,但也未必是傻。原來心裡也是有打算的。
是啊,人世間哪裡就有真正的蠢貨。無非是利益想明白了便是。
難得的這老實人心裡覺得更珍貴的是大妮。這樣就行了。
哪怕扮傻氣,裝可憐叫張家人先提出來,張恆也懶得生氣了。這樣的人,也是怕失去大妮,才不敢主動提。
他要是從家裡出來,身無分文,就怕岳家不要他,所以才如此。若是不出來,與大妮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裝傻睡在外頭,也是裝個可憐。
這貨,心眼倒是不小。不過本性不壞。
想必心裡利弊都已經十分分明,也下了決斷了。
這樣也好。他心裡有數,爹以後就不可能只是壞人。
若是那黑了心的,以後只將一切往爹和張家身上推,說他故意拐了季家的兒子,他卻躲後面不擔責任,這樣的人,可是萬萬也不能再搭理。
想清楚了就好。
張恆看向他的眼神就有點玩味,又瞅了張興柱一眼。
張興柱無語至極。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怎麼著了,女婿捨棄一切,放棄田產也要投奔前來,岳家卻嫌他貧窮,不顧他一腔愛妻之心而將之拒以門外……這個名聲。不敢想!
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麼好鳥!
張興柱瞪著季大牛道:「真想清楚了?!城裡的日子也沒那般好過!將來大妮生兒育女,你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你知道嗎?!全靠你一個人苦出來。」
季大牛撲嗵一聲就跪了下來,道:「女婿沒有別的,可是有一把子力氣,不怕苦不怕累!就是身上無錢,將來也絕不叫大妮受苦。當初丈人在城裡也拼出一個家來,女婿也可以!」
張興柱道:「大丈夫說話,可要頂天立地。若是將來做不到,或是辜負了大妮和兒女……」
「一定天打雷劈!」季大牛道:「丈人放心。我爹娘來了,我也不叫岳家難做。頂多是跪著求他們回去。」
話說到這地步,也就沒別的說了。
「行吧,起來。先來家裡住下。我與老姑商量一下再安排。總不能真叫你和大妮出去賃院兒住。」張興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