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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躲在西裡間不肯走,謝重陽自己拿了合離書給她,「喜妹把你的名字寫上。」
喜妹瞪他,「你教我寫字,就是為了讓我寫這個,我不寫,你自己寫吧。」
謝重陽無奈,「那就按手印。」說著將印泥也拿出來。喜妹見他準備得非常齊全,越發難過,卻不肯示弱,她想了想,扯起文書和印泥就往外跑。
謝重陽趕不上她,只好在屋裡等,沒多久她沖了回來,把文書和印泥扔給他,上面蓋著紅艷艷的指印。謝重陽覺得心口絞痛,還是笑了笑,「這樣就好。」然後把他親自幫喜妹收拾好的三個大包裹拿出來,裡面有她一套鋪蓋,四季換洗的衣物,一些小物什,還有她攢下的三兩銀子並兩百錢。家裡每滿一吊錢的時候老謝頭會去鎮上換成整一兩的上等碎銀子存著,比較便宜。
喜妹看他準備的這樣周到,心裡堵著一股火,卻又沒法發泄,只一個勁地謝他。謝婆子抹著淚一個勁地囑咐喜妹自己好好保重,要是有人欺負她就來家裡說,雖然謝重陽不識抬舉,可這家裡當她是親閨女。
孫秀財趕著驢車帶了母親來接她,就算謝重陽不求他們,孫家也願意收留喜妹,既然有謝家的拜託,他們來的也就更加心安理得。
喜妹是笑著走的,她聽二嫂嘀咕說她可能早就盼著離開謝家,這沒良心的。她也不惱。謝重陽希望她開心,不被他拖累,她怎麼能讓他擔心呢,她得讓他覺得她很開心,他這樣做是對的。如果她哭哭啼啼,或者尋死覓活有什麼用呢。
乾娘還怕她想不開,夜裡仔細陪著她。結果喜妹該吃吃該睡睡,說說笑笑跟沒事兒人一樣。孫婆子安慰她,「喜妹,你要是不痛快就哭出來,娘不會笑話你。」
喜妹笑道:「娘,我為什麼要哭?小九哥不喜歡我哭,再說了,也不過是睡覺他不在身邊罷了,也沒什麼好難過的。我要攢錢。」
孫婆子嘆了口氣,囑咐老頭子和兩個兒子都得對她像親人一樣,不許有半點怠慢,否則她不依。
喜妹能幹,對孫婆子又貼心,她住下之後家裡很多活兒都包了,讓孫婆子多歇歇。她每天照舊跟孫秀財趕著毛驢賣豆腐,大家本以為她會生病或者窩在家裡不出門,卻沒想到她樂呵呵的甚至還唱小曲。有人說她想得開,有人說她沒良心,天生涼薄,她也不在意。
但是喜妹感覺得到有些人對她的敵意,以往看到她親熱地拉家常,買她的豆腐,給她點心吃,如今看了她像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轉身就走,更別說買她的豆腐。
她知道怎麼回事,卻不想去計較,她反而替謝重陽高興,原本她總覺得大家都嘲笑他,可這樣看來很多人反而同情他尊重他。
她替他歡喜。
謝重陽照舊每日睡覺吃飯幫著家裡力所能及地幹活,夜裡幫喜妹縫棉襖,只是沒有她的身影,總覺得少了很多,整個心頭空了,讓他更是徹夜難眠。謝婆子要跟他一個屋睡覺,他卻不肯,死活不肯,他們也沒辦法。
早起吃飯,二嫂數落他,「自己明明也捨不得,非要那般趕她走,也不知道哪頭划算。」
大嫂嘆了口氣沒說話。
謝重陽依舊只喝玉米糊糊,早晨大嫂端雞蛋花給他的時候,他差點被自己的眼淚嗆到。他將眼淚和悲傷忍下去,迅速恢復往日的模樣,淡然而平靜,似乎隨時等待死神的召喚。
張家得知了消息,張四刀親自來探望,還送了兩斤肉,一副豬蹄子。張四刀猶豫著還是把妹妹的安慰也說了。謝重陽道了謝。
張四刀嘆息道:「誰曾想世事難料到這樣,我們都以為喜妹是個好女人,沒想到也會嫌棄小九身體不好,是個這樣涼薄的女人。」
謝重陽一愣,立刻道:「張四哥,你誤會了。是我要趕走喜妹的,不是她要走的。請你們以後千萬不要再說喜妹涼薄之類的話,她一點都不肯走,是我以死相逼她才不得已負氣走掉的。」
張四刀卻聽說喜妹走得樂呵呵的,心裡越發覺得謝重陽是個男人,即使被女人拋棄,還是為她說話。謝重陽立刻意識肯定很多人以為喜妹嫌棄他身體不好逼著他合離,一時間心頭大慟恨自己考慮不周。他當機立斷,跟人說是自己不喜歡喜妹,她大大咧咧的,又總拋頭露面,不夠溫柔,總喜歡頂嘴,自己特有主張不聽大人的話之類。他這麼一說,又央求幾個要好的鄰居大嬸代為傳播,那些對喜妹有點意見覺得她涼薄的人又覺得喜妹可憐。為了給謝重陽治病累死累活地賺錢,他卻嫌棄她拋頭露面。因為這他們對喜妹反而更好,願意買她的豆腐。
喜妹原本還奇怪自從她離開謝家,一些人見了她理也不理,後來怎麼突然好了,又被幾個嬸子勸過安慰過,心下瞭然,對謝重陽的心思反而更重,越發不肯忘記他。
謝重陽在家也不避諱談論喜妹,沒有半分傷感的樣子,甚至打發小四悄悄去看她,回來告訴她好不好之類的。原本謝婆子怕他難過,讓家人不要隨便談論喜妹的,見他如此便也隨他去了。
冬至月十五是喜妹的生辰,謝重陽原本想早點把她的棉襖縫好讓母親給她送去,只是他白日不肯耽誤了做別的只在夜裡縫,如今身體更差縫不到一會兒又頭暈眼花,謝婆子拘著他不許做,待要替他,他又不肯。謝婆子一邊罵他倔得像驢,一邊又只能由著他,一夜裡要起來看個兩三回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