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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經晌飯點上,門前空地的男人早被各家女人喊回去吃飯,只有孟旺兒涎著臉不知道糾纏什麼,被宋寡婦拿著雞毛撣子抽得直躲。喜妹覺得宋寡婦是這裡最好看的女人,白麵皮瓜子臉,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肯端正了看人,必要歪出一點風情來,水汪汪的媚眼怎麼看都勾人,那笑也格外撩人。
村里很多女人背後說宋寡婦是個狐狸精,整天搔首弄姿梳妝打扮勾引男人。喜妹卻覺得那不過是女人嫉妒,男人吃不著葡萄說酸罷了。反正背後說她的人當面反而更涎著臉跟她說笑。那次喜妹聽二嫂揪著二哥的耳朵咬牙切齒地問他是不是去騷狐狸那裡溜達,二哥舉著手直賭咒說自己向來不正眼看那個女人的。明明有一次大家下地回來,他那眼珠子幾乎是斜著一路經過宋家貨棧的。
喜妹放下擔子,「嫂子,有事兒嗎?」
宋寡婦擺著楊柳腰走過來,她穿著桃紅襖兒月白裙兒,頭上插著一支黃澄澄的金釵,眼波如一汪秋水橫了喜妹一下,「妹子,來幫嫂子把幾罈子酒搬去里院。」
喜妹被她軟而媚的聲音激得打了個冷戰,看孟旺兒一臉惱怒地瞪過來,笑道:「嫂子他不是在那裡嗎?男人力氣總歸大。」
宋寡婦嗔了她一眼,「我怎麼能讓那些臭男人進我家裡院,我聽說你幫忙幹活賺雞蛋,你幫我搬進去,我給你一把雞蛋如何?要不是老王頭和他婆子去給外孫過百日,我也不用麻煩人的。」
喜妹一聽有雞蛋,笑道:「不麻煩的,我去看看吧。」
孟旺兒站在邊上一個勁兒地說風涼話,一會說喜妹細腿細胳膊,一會說她別逞能把酒罈子打了,氣得宋寡婦拿雞毛撣子給他一頓抽,將他趕走方作罷。
喜妹幫她搬完了酒罈。宋寡婦請她喝了杯茶,又用一個小葫蘆瓢端了十個雞蛋出來。她看喜妹穿著灰色的粗布衣裙,頭上扎著黑色的頭繩,插著沒什麼修飾的普通木頭簪子,素著一張臉,耳朵上連個墜子也沒有。因為還不滿十六歲,看起來倒是鮮嫩水靈,像花兒一樣。她笑了笑,回身從抽屜里摸出一根紅頭繩扔在櫃檯上,「妹子,也打扮打扮,你們家大兄弟可是千里挑一的俊俏人兒,生得跟他奶奶似的。你們家奶奶那可是這附近村子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兒。」
喜妹看她那麼大方,眉眼帶了笑,忍不住恭維道:「嫂子說的真的?俺家奶奶有嫂子好看?」
她這麼一說,宋寡婦臉頰都漾起幾分紅暈,飛了個媚眼,「去你的,拿你嫂子我開心呢。」
喜妹渾身發冷,還是笑得一副自然的樣子,「嫂子是俺見過最好看的女人。」
宋寡婦嘟著嘴,細長的眉毛掀動著,「這村里就你說句實話,說得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嫉妒。行了,今兒嫂子高興,幫你打扮打扮,回去讓你家小九哥看看。」
喜妹忙擺了擺手,「嫂子,不用,我還得回家幹活兒。打扮那麼好,他們該說我在外面不知道幹啥。」然後把紅頭繩推了推,「嫂子,我能不能把紅頭繩換包紅糖?」
宋寡婦嗔了她一眼,「紅糖能讓男人多看你兩眼呀。」隨即領會她是給謝重陽要的,笑了笑,又拿了包紅糖給她,頭繩也送她。喜妹卻不肯要,「嫂子,以後有事情招呼我一聲,家裡還忙我就不多呆了。」
喜妹出門去挑草,卻發現像小塔似的青草堆又少了一大抱半,她驚呼道:「呀,偷草賊,哪個缺德鬼,又偷我的草。」
宋寡婦聽見出來看了看,「算了,別喊了,指定是孟婆子。她養了幾隻兔子,家裡還有豬和牲口,這兩天腳崴了沒法割草。」
喜妹氣哼哼地想:這老虔婆,少幾個雞蛋就滿村子罵。她偷人家草怎麼就那麼心安理得?手裡捧著雞蛋她也不去計較,跟宋寡婦道了謝又告辭便興沖沖回家去。
喜妹回家正趕上吃飯,她把雞蛋和紅糖給大嫂又跟她說了宋寡婦的事情,大嫂沒接,不冷不熱地道:「擱飯櫥里就好。」
喜妹不明白大嫂為什麼突然冷淡了,扭頭對上二嫂幸災樂禍的表情,便忍住沒問。
晌飯吃得有點悶,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喜妹覺得納悶,飯後被鄰居叫去幫忙便去了。
晚飯時候,二嫂突然道:「這稀飯要是放點紅糖才好,今兒喜妹不是拿回來的嗎?別那么小氣,給嫂子來點。」
喜妹尋思自己什麼時候不捨得了,起身立刻去拿了糖罐子來。
二嫂拿起一塊糖球放在嘴裡,又舀了一勺子放在喜妹碗裡,「喜妹呀,這糖可甜了你試試。」
喜妹感覺大家有點怪怪的,大嫂陰著臉,二嫂笑得陰險,婆婆耷拉著眼皮,她扭頭去看謝重陽,他卻安靜地喝稀飯。
她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兒,問道:「這糖怎麼有點酸?是不是壞了?」
二嫂咯咯地笑道:「不是壞了,甜過勁兒就酸。你不知道嗎?當然是有人甜有人酸……」不等她說完,大嫂放下筷子,「我回屋看看小畝去。」
喜妹嚇了一跳,立刻默不作聲,覺得自己哪裡又錯了?謝婆子看她一副莫名的樣子,給她夾了一筷子白菜,「喜妹,來吃菜,沒事兒。」然後又看了二嫂一眼,「我說老二家的,你吃糖就吃糖,扎什麼錐子呀。」
喜妹還想說什麼,謝重陽咳嗽了一聲,「喜妹,給我倒碗水。」
喜妹忙去給他倒水,回頭看他眼前有碗,「你那不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