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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問問也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想一想,田恬還是咬牙跟著電報後面,又讓高原往家裡寄了個包裹。裡面東西不多,就是她這陣子在山上采的能放的住的山貨,蘑菇木耳野乾菜,其中還夾了一些晾乾的青麥苗。
她這也算是拔社會主義麥苗了,沒辦法,現在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稀的,肚子天天斗空落落的。雖然山上去一次多少能找到些吃的,可那也是遠遠不夠的。自從田裡稻苗開始結穗,每次麥苗被風吹得東搖西擺,田恬總覺得那是它們再叫自己過去吃點。
有一天她是在沒忍住,麥苗的氣簡直太誘人了,趁著沒人她就薅了一把揣兜里了。剛裝著若無其事轉身要走,就撞到了別人的身上,說句不嫌丟人的話,當時她都要嚇尿了。
這個時代敢偷拿公家的東西,比後世偷搶別人家孩子的慣犯都惡劣,那就是刑事上的問題,現在是連政治、思想都要給你批爛批臭。
田恬是真不知道該咋辦好了,抓個現行,解釋還有啥用,她就想像鴕鳥一樣閉著眼睛等待最終的審判。一般像她這樣的,不管誰抓住了對她都不會客氣的,基本是一腳踹跪那,再來頓大嘴巴子。之後送到革委會,那花樣就更多了,搞破鞋打xx,偷東西就打手,還讓人空這手去拿燒紅的爐炭,總之現在這些反動派是專治各種不服。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預想中的打罵,反倒聽有人說話,道:「高幹事!和小同志談話呢!能先幫看看我們隊那輛車軸麼,感覺特別的茲拗,叫油也不行。」
之後就是高原說道:「行!三隊的是吧,你先回去吧,我和她交代點事馬上就過去!」
田恬這才知道,自己撞見的不是別人,而是高原。等到那人走後,她泄了口氣般的一下癱坐在地上,心有餘悸的說:「我以為這次死定了!還好是你!彆扭送我去清委會行麼?我以後一定改,再也不敢了。」
這年頭父檢子,子批父都屢見不鮮,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上一分鐘跟你生死之交的朋友,可能就會因為你拿了公家一根電線而站出來批判你。
高原把她從地上拽起來,還用勞保手套幫她抽了抽身上沾的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瞅你這點出息!就算被人看見了,也要說苗上有病害,這才會摘掉的!還沒等斗你呢,就開始一副認人宰割的認罪態度,清算都兩三年了你還平安活著,你這不是點子太高,就是老天爺開了眼了。」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田恬的心也終於落回了原地。看來她不是能幹壞事的料,心裡素質太差了,就像高原說的,人家還沒怎麼招呢,自己就先熊了。其實也不賴她太膽小,實在是反動派這幫人太兇殘了,要不是一時餓迷糊鬼迷心竅了,借她倆膽她也不敢薅這社會麥苗啊。
☆、第37章
現在下鄉改造的有兩種人,一種是一心支援祖國建設,這種人一般都是各個單位的骨幹,覺悟比較高。等於是公務員變成農民,最後能不能調回去還不一定,可就這,主動申請下放的人還是占了全國下鄉青年一半的人數。有的甚至是兄弟姐妹、兩口子帶孩子,可見現在的人們精神覺悟有多麼的高尚。
可真正到了地方後,生活突然來了個大反轉,每天又是重體力活幹著,就沒有幾個不後悔的。但工作關係已經跟著人轉過來了,組織上不批准,擅自離開崗位就是逃兵,要接受人民的審判的。
所以有的人說這地方都沒飯吃了,為什麼還要干靠,怎麼不跑。不是沒跑的,但跑了就是黑戶,不跑的這些人,也都是對組織上抱有希望,認為組織很快就會有辦法解決這一系列的困難。特別是那些有成份的,和稀里糊塗被扣了帽子的,總覺得現在的一切困難都是組織上對他們的磨練,看看他們是不是忠於革命忠於黨。如果逃跑,那不就是背叛革命!
所以很多人都是最後都是餓死、累死、病死,也不敢離開或逃跑。
「高大哥,你說命重要,還是榮譽更重要呢?」
看到這麼多人為了它丟掉性命也無怨,田恬不禁有點迷茫了。聽他們說信仰是高尚的,沒有信念的人,靈魂都是空虛的。
高原能明白田恬的心情,在這樣一個人人談奉獻大環境下,想硬起心腸置身事外真的很難。如果是他這樣心志堅定,不受任何外力所影響的還行,田恬光從面相就能看出是一個耳根子軟,又沒意志力的人。有什麼風吹草動,第一個受影響的就是她。
「榮譽,可以給人帶來很多東西,但沒有生命,一切也只是一場空。後人緬懷悼念,也不過是個名字,所以,好好活著,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老話不也說麼,好死不如賴活著,不管是酸甜苦辣,哪怕是吃苦受罪,只有活著才能體會,也才有希望。死了是一了百了,但人死如燈滅,哪怕是想重來,也再沒有機會了。
你年紀小,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也正常,他們總愛喊什麼為祖國為人民,哪怕粉身有碎骨同志也不要怕,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繼續建設美麗國家!要真能再來的話,都得上趕子去死了,事實上十八年後,除了一堆爛骨頭渣子,什麼也不會有的。」
「可是你也是為人民干實事的領導啊,有什麼髒活累活也都是領頭干。」他又是標兵又是先進可不是牛皮吹出來的,都是實打實幹出來的,所以田恬不明白為什麼反過來他要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