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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粗略統計了一下,和呂文娟一起脫隊的那六七個人,就回來兩個。村長帶過去的那些人,不算傷員就損失了六七個,可昨天他們一個屍體也沒來得及帶回來。如果真像劉巧鳳說的那樣,那豈不是屍骨無存…
「那…如果真是被狼…該怎麼辦啊。」真的,不是她白蓮花,任誰聽到這種事情心裡都會受不了。有的人前一天還在一起勞動,一起說話呢,轉眼天人兩隔不說,還沒個全屍。
「能怎麼辦,死個把人而已,也就你這種丫頭片子大驚小怪吧。當年外軍侵略和解放後老金溝讓鬍子(土匪)占著的時候,可比這邪乎多了。四大隊的那個喇嘛溝里,當年都讓屍體填平了,不然為啥咱們這邊老山很少有狼虎啥的。就因為這個,它們都在喇嘛山那頭待服了,要不是今年災荒,這些年咱們這頭從來沒來過這些野畜生。
現在就別稀奇畜生吃人了,這沒存糧的冬天啊,離人吃人也不遠了。」別看現在她嘴上說的輕快,現在哪個人會不犯愁,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下去就算再艱難也沒人願意去死。
劉巧鳳將盆里的一盆野菜倒進鍋里,才抓了一把苞米麵兒放里攪合,剛是收穫季,按說不至於苦成這樣。但是農村人對自家的糧袋子都有數,就分那點有數的東西,現在不勒緊褲腰帶,怕是年關都過不去。
劉巧鳳往碗裡盛的時候,明顯給愛國的那碗乾貨多些,她說:「大妹子,你別挑姐的理,現在這情況,我得多顧著自己的崽子。你是有人心疼的人,別跟姐計較這一口兩口的,姐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你。」
借了田恬那麼大的光,再傻她也明白怎麼回事了,所以就算占不到田恬什麼便宜,她也要好好哄著這尊大佛。
「姐你說這個幹嘛。」田恬端起飯碗淡淡的說道。
田恬現在雖然對高原有些朦朧的好感,但也沒到能衝破那些束縛,接受他的那一步。她也不是繃著自己是白富美看不起農村人,而且現在看來都是她在高攀,她就是覺得兩個人沒有處到那一步。她是精神世界比較豐富的人,喜歡柏拉圖式的浪漫的意境的愛情,不喜歡生活在現實里,屬於有(無)情(病)飲(亂)水(呻)飽(吟)那伙兒的,不然上輩子也不至於剩下。
而現在的人就更注重實際了,多說幾句話就夠男女倆人升華到革命情誼的了。她雖感動於高原對她的關照,卻還是少了那麼些共鳴點,無法將感動轉化為感情。說她能裝也好能作也好,她只是想找個真心喜歡的人而已。
有幾個人能再來一次的,她有幸能重活一回,就想活的真實,遵從內心又有什麼錯。
見田恬不想提,還擺起了臉色,劉巧鳳也訕巴搭的,但心裡也在腹誹著她真能裝大尾巴狼。一個黑五類份子,就她這樣的成份,給村裡的王瘸子都不要。高幹事那樣的小伙子能看中她,那都是祖墳冒青煙了,還有什麼可拿把的。小心再裝大發勁了雞飛蛋打,回頭看她哭不哭!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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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傷員安排好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當初跟著呂文娟一起脫隊剩下那兩個人的好日就到頭了。
剩下這倆人也都是造反隊裡的骨幹,嘴皮子挺溜,這些天也緩過神兒來了,不住的替自己開脫。還把責任都推到已經死無對證的呂文娟身上了,大有造反有理,恩斷義絕的架勢。
之前就說過,王英蘭是眼裡不容沙子的人,作為呂文娟最好的朋友,幾個人為何會脫隊,她是知道點內情的。現在別人都死了,就他們倆人還活著,還說出這些抹黑死去同志的話。她不禁就想,這倆人沒準是打入我們人民內部的特務,專門來迫害我們同志的。
領導也正愁沒人頂這個鍋呢,倆人就算嘴皮子再溜,也無法為自己開脫這欲加之罪。
至於倆人清白又無任何錯處可循的檔案,也不過就是一筆帶過!剛開始是革命,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就成了叛徒了。至於他們目的何在,這都不重要,關鍵是別人死了他們還活著,光這一條就夠定罪了。歷史上說這個年代多如牛毛的冤假錯案,其實大都是這麼來的,合乎常理,就不用講究什麼證據了。
倆人一下從之前的造反派被打成了反革反清的階級報復,這個出身還是王英蘭給定的,還親手給倆人寫了大字報。她就覺得鬥倒了這兩個人,就算給自己的好朋友呂文娟報仇了,而她這種偏激的想法和瘋狂的樣子,也不過只是這個年代人的小小縮影而已。
倆人明明是最清白的農民出身,愣是被說成了資本家的餘孽,別說出身了,連爹都給換了。因為這樣,才好說他們這是屬於階級報復,殘害同志。
死的那些人里,還有幾戶是村里人,大字都不識一個,聽人說孩子是被這倆人殘害,也不管青紅皂白,拎著鎬把和木棒子就都上去了。
就算領導們喊著『要文斗不要武鬥』,可激憤的群眾哪能聽的進去,要不是最後得扭送這倆人去接受政治審判,估計小命兒就直接交代在這了。
打完後還繼續審問,實在問不出什麼就去抄倆人的東西,他倆都是住在老鄉家,就為了找個根本不存在的叛變證據,把這兩戶人家反反覆覆抄了三四遍。最後還是在倆人其中一個的屋裡角落,找到了一把生鏽的小刀。這幫人就說他是預謀殺人,連武器都準備好了,可憐把那小刀冤枉死了,還沒手指頭長,殺瓜都費勁更別說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