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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立在老太太身後的蘇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啜泣出聲。
安玲瓏已經不敢說話了,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倉皇地盯著安侍郎,一雙眼睛裡飽含淚水。她此時虛弱死靠在僕從的胳膊上,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要昏過去。
安琳琅瞥了一眼,心裡冷笑。她可不是原主,有張嘴不曉得訴苦。安琳琅素來秉持的是有仇當場就報,有氣讓別人憋著。裝可憐誰不會?
安琳琅十分平靜地訴說著原主的經歷:「我們到武原鎮的時候跟豬羊一起擺在瓦市中央,那時候是寒冬臘月。晉州的冬日有多冷或許你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每年武原鎮上都會凍死十幾個人,睡一覺就凍死了。就這樣的天氣里我穿著一件單衣,沒有鞋。一個下等窯子的兔兒爺要買我,方伯伯看我要一頭撞死,可憐我,將我帶回家。但方家也是個窮苦人家,他們買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這些事如果安琳琅不說,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許他們還覺得『安琳琅』被賣出去這一段經歷就好像出去遊玩一樣,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帶過。他們不需要知道太多的細節,只要看到『安琳琅』好生生地活著就夠了。但安琳琅為何要讓他們心裡好受?她是那種善良的人?!
「方家還養著一個病秧子,方伯伯是個瘸子,方伯母身子不好。」安琳琅道,「一家子過著一日兩頓粥的日子。多了我一張嘴,家裡幾乎揭不開鍋。大冷天兒的沒有衣裳給我穿,方伯母身子不好,我還得端著一大家子的衣裳去河邊洗……」
「琳琅啊,」安侍郎這從來少年心性的中年人都落淚了,他不敢看安琳琅。捏了一把鼻子,語氣中略帶哀求地道:「琳琅,你別說了,爹都知道你受苦了……」
「爹你知道什麼?你只知道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身邊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的大姐姐受了很多委屈,她雖然給人下藥,找人牙子賣我,找人傳流言害我名聲讓我有家不能回,但是她天真單純,她都不是有意的。都是下人帶壞了,我應該大度一點別跟她計較。」
安琳琅的話仿佛一把鈍刀,在一刀一刀凌遲安侍郎的心,讓他抬不起頭來。
「爹是不是在心裡覺得我對大姐姐太苛刻?」
安琳琅神情無辜得近乎諷刺,「畢竟大姐姐她給人下藥被人家看不起差點就當了妾,真可憐,哪像我,只是差點當了下等妓子,最終也只事給個病秧子當了媳婦兒而已。」
遠在晉州的周攻玉忽地打了個噴嚏,誰在罵他?
「琳琅,琳琅啊……」安侍郎已經說不出為安玲瓏辯解的話,他連家和萬事興都說不出口。
一旁哭得眼睛都腫了的安老太太一拍桌子:「來人!把安玲瓏給我趕出府去!今後就算是老爺,也不准他帶安玲瓏回府!還有她那個裝模作樣的姨娘,都給我扭送去官府!」
「爹!賣二妹妹的真不是我!」
安玲瓏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做了這件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主謀去……」
「安玲瓏!」安侍郎忽然一聲厲喝。
暴怒的聲音嚇得安玲瓏渾身一抖,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安侍郎。
「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安侍郎失望地看著這個女兒。
安玲瓏被他這個眼神刺傷,眼淚頓時就流出來。這次是真的流淚,恐慌的眼淚:「父親,真的,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我真的沒有撒謊。若是撒謊,我也不會拿肚子裡的孩子立誓,父親……」
就在安玲瓏哀哀戚戚地哭求,一道怯懦的嗓音橫插了進來:「奴婢可以作證。」
話音一落,所有人看向突然從外面衝進來的丫鬟。
這丫鬟安琳琅不認得,但屋子裡安老太太安侍郎都有印象。不是別人,正是安玲瓏自幼在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差點因為下藥一事被發賣的芍藥。
芍藥低著頭小碎步衝到屋中央,撲通一聲跪下來:「奴婢可以作證,是大姑娘設計引得林家少爺跟二姑娘不合,才害二姑娘被趕出去。也是大姑娘買通的人牙子,楊婆子是萬姨娘的表嬸。三年前,她們在京城就見過,大姑娘那時候便跟楊婆子搭上關係了。」
芍藥不顧身後安玲瓏吃人的目光和安玲瓏已經抓到她臉頰和脖子上的手,木著臉道:「她那時整日跟萬姨娘說,想讓楊婆子把礙眼的二姑娘給送走。」
「芍藥!爹,不是的!」安玲瓏哭了,「芍藥是記恨我把下藥的事推給她才這樣害我的!」
「來人!給我把大姑娘拉開!堵上她的嘴!」
安老太太震驚無比,沒想到這群蛇蠍心腸的東西居然幾年前就在謀劃:「說!你繼續說!」
芍藥仿佛已經看開了,她將安玲瓏如何曖昧引誘林子沖,又如何勾搭路嘉怡。引誘安琳琅跟林子衝起衝突,又是如何裝模作樣去晉州找人,其實是故意引得路嘉怡一路相護,再以名聲讓路嘉怡娶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當時在武原鎮已經看到二姑娘的身影,是大姑娘找人故意模糊了二姑娘的蹤跡,引得林家五爺去花街柳巷,帶走了一個跟二姑娘同時期拐賣的少女屍體回去。」
芍藥是安玲瓏的貼身丫鬟,幾乎把安玲瓏做的事情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安侍郎瞠目結舌地聽著這些年來安玲瓏私下裡的算計,只覺得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