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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方家已經是午時。
村子裡家家戶戶這時候都已經在吃晌午。方老漢剛回來,今兒天沒亮他就各個主家都去了一趟半個銅板都沒討回來。又飢又冷,當真是心灰意冷。
此時捧著一碗水餃坐在門口吃,一聲不吭的,邊吃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碗裡灑。
方老漢跟安琳琅已過世的爺爺十分相像,倒不是說長相,就是這忠義又老好人的性子。安爺爺忠厚名堂。給安家好一陣風光。
只是這風光的日子不長,老頭兒身子不舒服也不說,熬幹了身子進醫院已經是油盡燈枯。沒過多久就去了。彼時安琳琅忙著四處參賽,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能見著他最後一面。這樁事兒成了安琳琅心頭永遠的痛。如今看著這脾性跟爺爺如出一轍的方老漢,她總忍不住心酸。
「回來了?」方老漢抹了抹眼角,別過頭瓮聲瓮氣的,「山里深處有狼,山腳人多,那些狼不敢下山。但冬日裡餓狠了,指不定往外頭跑。往後沒人帶著,輕易別往山里去。」
她也沒敢往深山去,就在外頭轉了轉。不過聽到方老漢的囑咐還是聽話地點點頭,將柴刀放回原處,這一背簍的東西沉甸甸地放下來。
裡頭一窩野雞蛋,她卷了衣裳的前襟兜出來,方老漢見狀一愣:「野雞蛋?」
「嗯,運氣好,剛好給娘補補身子。」
方老漢心裡總算好受了些,自己沒收穫,小丫頭倒是弄來了一窩蛋:「好,好,你是個孝順的……」
說著,老頭兒的眼眶又紅了。
家裡就兩個能幹活的,方老漢連忙將餃子全扒進嘴裡,一瘸一拐地就過來看看簍子裡還有什麼。幾個野雞蛋拿到後廚去,就剩下菌子和冬筍。
方老漢看到這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訝異了:「這東西也能吃?」
「能的。」安琳琅沒法跟他解釋太多,就說了句:「燉湯比肉還鮮。」
他拿的就是黑松露。這菌子看著有些可怖,黑不溜秋髒兮兮,看著像爛木頭。但看安琳琅那麼寶貝的樣子。方老漢語出驚人:「這東西後山有個地方一堆。」
黑松露原分布於阿爾卑斯山脈及喜馬拉雅山脈的少數地區,以及巴蜀的攀西地區。旁的地方很少見,安琳琅本以為撿著幾顆已經天降餡餅幸運!
方老漢突然一句,她都聽傻了:「……爹你說的當真?」
「自然。」這話他當然不會說謊,有些被安琳琅欣喜的模樣驚到,他小心翼翼道,「……這是什麼好東西麼?」
自然是好東西!
這玩意兒後世賣出天價!
不過看方老漢的模樣,想來這鎮子上的人家不識貨。安琳琅心裡一跳,拿了個盆將黑松露挑出來。這東西不能跟其他菌子混合,容易出事兒。
舉起一顆,她問道:「您可看好了?是這個樣子的?」
方婆子出事以後,東屋那邊就沒怎麼關過門。
這會兒聽到動靜的周攻玉端著一碗藥從後廚出來,正好瞥見安琳琅在小心地收拾這些野生菌子。古時候說的山珍海味,山珍猴頭,說的是猴頭菇。類似這些黑乎乎瞧著埋汰的野生菌子其實不算在內。不過有那喜歡山貨的人家倒也會收,其實不值幾個錢。
「我眼睛好著呢,就是這個。」
「那爹得空可都採回來!」安琳琅仔細收拾了下就站起來,「我做點東西,能賣!」
老漢一驚,能賣就好!
能賣就有盼頭,方老漢連忙點頭,打包票明日全採摘回來。
安琳琅點點頭,把洗東西的活計交給了看熱鬧的病秧子,擦了擦臉就去隔壁買了只雞回來。花了三十文,一隻老母雞。鄰居看老方家一家實在可憐,連推帶搡地三十文將雞給了安琳琅。
有時候,骨肉親情還不及鄰里好心。
安琳琅拎著雞回來,柴刀一刀抹了雞脖子利落地燒水燙雞。周攻玉端坐在小板凳上一點一點擦拭著黑乎乎的野生菌子,眼角餘光就在瞥。這小丫頭片子看著柔柔弱弱,下手倒是乾脆利落。日子過得苦,安琳琅連雞血都捨不得浪費,拿大陶瓷盆接了大半盆。
「……雞血留著作甚?」周攻玉擦拭的手一頓,忍不住問。
安琳琅有點驚了,詫異地看著他:「吃啊。」
他震驚:「雞血能吃?」
安琳琅更震驚:「雞血為什麼不能吃?」
周攻玉:「……」
兩人對視一眼,安琳琅面無表情地繼續拔毛。很快將一隻雞拔的乾乾淨淨。她去後廚將砧板取來放在地上,咔咔地將雞砍成兩半。日子過得苦,就得摳搜一點。這三十文的老母雞,得分兩餐吃。安琳琅將一半拿到後頭凍上,轉頭面無表情地咔咔砍起了雞。
周攻玉從旁看著,莫名有種寧靜的味道。很奇異,這種奇特的叫人心神安定的氣息是從安琳琅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叫人莫名會注視她。
切成小塊以後,再焯一道水。
安琳琅拿了個吊湯的瓦罐,將那半隻雞和黑松露放到一起,各種燉湯的小料拿了個紗布包著丟進去,灌水燉湯。
雞樅菌好多做法,但安琳琅覺得,黑皮雞樅菌最好吃的做法就是小炒。撕成一條一條的,蔥姜蒜爆香,再大火爆炒。就算沒有肉,這菌子也足夠鮮美。
撕雞樅菌這精細活兒自然還是交給不知雞血是好東西的窮人少爺周攻玉來干,安琳琅想著又去廚下給將那快要凝固的雞血端出來,讓它凝固的更快些。想著前幾日她在後院好像看到一把野山蒜。她去揪了一把,正好可以做個雞血炒野山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