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周攻玉透過灶台的看著,聞著空氣中飄出來的肉味兒,忍不住又琢磨起安琳琅的身份來。
實在是沒辦法不好奇,這人這一手好廚藝,層出不窮的做菜方式。好似一本活著的菜譜,就是宮裡的御廚都不一定有她知道的菜譜多。但這么小的年紀,這等紮實的手藝委實古怪。
不管來處古不古怪,等這廝捧著鮮美的魚湯喝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自己沒事找事。
日子一晃兒就過,轉眼到了。
王員外家裡催得很,一大早天才剛亮,王家的人就已經來方家敲門了。安琳琅急急忙忙吃了兩口飯,跟方婆子一起坐上了去鎮上的牛車。
「怎地方二嬸子也去?」來人是熟人,來家裡幾趟的張媽媽,「方二嬸子身子好了?」
方婆子這些日子在家被安琳琅好東西養著,整個人圓潤了一圈。原先瘦得皮包骨頭,這會兒瞧著臉頰上有了些肉。黑黃的臉退了些黃,瞧著人都精神了不少。她聞言樂呵呵的:「大好了,是我家兒媳婦照顧的好。身子骨都結實了不少。」
「是的喲,你這是好福氣。」大過年的張媽媽樂得說吉祥話,「有這麼個能幹的兒媳婦,將來更好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等你家兒子身子再壯實些,指不定三兩抱倆,家裡就熱鬧了!」
這話說的浮,但架不住好話人人愛聽,方婆子笑得臉上都開了花。
安琳琅在一旁裝聾作啞,也不拆台。反正這話說的就是圖一個高興,她大過年的何必給人難受。三個人說說笑笑,牛車吱呀吱呀地就到了鎮子上。
還別說,有時候湊巧就是那麼湊巧的。他們的牛車才過了鎮子的牌坊準備往街道裡頭拐,迎頭就撞上了一輛奢華的大馬車。那駕車的人穿著少見體面的衣裳,一手就扯住了馬車的韁繩。鄉下街道窄,就夠一輛車穿行。兩輛車這般對面擋住,進退不得。
那邊的大馬車馬鞭當空甩的啪地一聲響,駕車的漢子厲聲喝道:「退後。你們擋在路中間作甚!」
這一聲嚇得方婆子身子一震,抓著安琳琅的手都下意識地發顫。方婆子是個典型的弱女子,膽兒小。安琳琅趕緊拍拍老人家的後背,刷地一下抬起頭來。
西北天冷,安琳琅出門前特地穿得厚厚一層。怕脖子進風,還拿圍巾圍了半張臉。若真要說,整個人磕磣得仿佛哪個貧民窟里刨出來的。從頭到腳,就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頭。但就這一雙眼睛,叫那呵斥的漢子到嘴邊的叱罵噎在了喉嚨里。
他盯著安琳琅,面上的神情變得十分古怪。但即便如此,也沒聲張。反而敲了敲身後的馬車。
那緊閉的馬車開了一條縫,他對著那條縫嘀咕了兩句。
就聽吱呀一聲響,那輛馬車的車窗開了一條縫隙。光影交匯,從這邊的角度隱約能看到一張紅艷艷的嘴兒。但距離有些遠,其實看不太清。就在安琳琅心裡奇怪,那車窗門忽然啪嗒一聲關上。然後那輛奢華大馬車的主人什麼話都沒說,車夫莫名其妙掉頭就走。
安琳琅:「???」
第十九章 二合一
晃動的馬車中, 安玲瓏咬著紅艷艷的嘴兒臉色十分難看。她的身邊,自幼伺候的貼身婢女芍藥臉色煞白,握著帕子的兩隻手不停地顫。
昏暗的車廂里, 主僕二人貼在一處, 面上都是驚疑不定。
許久, 芍藥才猶豫地開了口道:「……興許是認錯人呢?那麼遠, 那人包得跟個狗熊似的。光一雙眼睛哪裡就能看出是二姑娘?」
安玲瓏鬆開揉的發皺的一角, 揚起臉也笑起來:「可不是?那村婦蹲在牛車上毫無儀態可言,可不是二妹妹那等精細人……」
主僕二人說這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話音一落,主僕二人對視一眼, 臉色更蒼白了。
他們可不是旁人,他們是安家的人。安玲瓏主僕貼著安琳琅長大, 十幾年,別說包的只剩一雙眼睛,就是化成灰主僕都認識。何況安琳琅的眼睛可跟旁人不一樣,她這個嫡妹有著一雙形狀極為驚艷的桃花眼。黑白分明,眼尾卻仿佛自帶胭脂似的泛著微紅。眼波流轉時水光瀲灩,按理說如此媚的眼睛總歸顯得風流。但她卻不同, 眼神澄澈如被雨水洗過, 不見一絲陰霾。
安玲瓏上輩子就厭惡她,厭惡這雙眼睛,尤其是同情地看著的她悲慘一生之時。
安玲瓏永遠記得,上輩子自己赤身裸體被周臨城拽著頭髮從床榻上拽下來扇巴掌,安琳琅趕來撞見那一瞬間震驚的眼神。那種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同情,成了安玲瓏兩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她一直恨,恨得不得了。若非含著金鑰匙出世,又活在花團錦簇之中, 安琳琅能如此天真?仿佛見不得腌臢陰司,那麼的高高在上。但是,憑什麼都是安家的女兒,安琳琅可以衣冠楚楚地同情同樣是安家女兒的自己?
所以這一輩子,安玲瓏自打重生回來便處處打壓安琳琅,她要讓她再沒辦法高高在上。
但安琳琅這人不知是遲鈍還是真的蠢,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就像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孩童。這成了安玲瓏心口拔都拔不掉的刺。而身為貼身奴婢,芍藥自然知曉安玲瓏的心思。
留心得多自然認得。那個人,絕對就是安琳琅。
馬車裡鴉雀無聲,晃晃悠悠地又折回了客棧。
這會兒已經停了雪。客棧四周的積雪被剷除乾淨,馬車悠悠停下來。車夫從後頭取出馬鐙,芍藥攙扶著臉色發白的安玲瓏下了馬車。二人抿嘴神色不快的樣子,迎頭就撞上準備出門的路嘉怡。路嘉怡一眼看見安玲瓏臉色不對,眉頭頓時蹙起:「怎麼出去一趟臉色這般難看?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