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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一睜開眼眼前就是一個白皙修長的脖頸,突出的喉結近在咫尺,隨著男子的呼吸而略有震動。安琳琅鼻尖充斥著一股清冽得仿佛松雪的氣息。她很熟悉,是玉哥兒身上獨有的氣息。安琳琅不懂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怎麼人就玉哥兒的懷裡了?還是以這種抱小孩兒的姿勢?
周攻玉其實已經感覺到她氣息的變化,但是沒有拆穿。就以這樣的姿勢打橫將安琳琅抱起來,廣袖蓋住安琳琅的臉,就這般抱著輕巧地下了馬車。
馬車外的天晦暗得只看得見一丈以內的路,周攻玉抱著人繞過前庭直接從巷子裡進了食肆。
章謹彥立在門口目送著兩人背影的遠去,微微翹起的嘴角垂下來。
轉頭剛準備往屋裡走,就看到老爺子在屋裡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看著他。
「祖父?」章謹彥一愣。
老爺子端坐在座位上,正在為自己斟茶。
大堂之中已經掌了燈,燈火通明。他的目光順著門口掛著的畫作一副一副地看過去,眼中微微閃著幽光。然後落到自己的得意孫子臉上,嘆了口氣:「先過來坐吧,來嘗嘗這菊花茶,味道著實不錯。」
章謹彥聞言在老爺子的對面坐下,一杯青綠的茶水被推過來,聞著有一股微微苦澀的花香。
「你看看這牆上的畫,」菊花茶煮的委實不錯,入口微苦但齒頰留香。一杯下去,滿身的疲乏和燥熱都仿佛隨之消散,「比之你自己的畫,又如何?」
老爺子不說,章謹彥也注意到這些畫。事實上,章謹彥既然能被稱為荊州第一公子,自然是才華出眾。巧了,他最擅長的也是作畫。一家食肆的牆上懸掛著未見過的佳作,自然是第一眼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本來只是欣賞畫作,被老爺子點了一下,他才將目光移到畫作的落款上。
『山海先生』——一個未曾聽過的名字。但是那落款的字體,分明跟門外的牌匾是出自一個人的手。他不傻,立即明白這些畫是方才那個玉哥兒所作。
「我擅工筆,此人畫作偏寫意,各有千秋。」既然是第一公子,章謹彥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他既不會低估別人,也不會妄自菲薄。不同風格的畫作不應該一概而論。
老爺子就稀罕他不妄自菲薄的性子。雖說當下的風氣要求學子謙遜,但老爺子素來不喜虛假的謙遜。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年。年輕人意氣風發沒什麼不好,他可不喜歡掌家未來的繼承人唯唯諾諾。於是摸了一把鬍子笑起來:「確實,風格不同,各有千秋。」
「祖父,咱們自從出荊州便直奔武原鎮而來。雖說琳琅的廚藝確實了得,但京中那位還有正事委託於我章家。耽擱太久也不好,若是祖父實在喜歡琳琅……不若孫兒與琳琅細談,讓她隨行便是。」
「沒可能。」他話剛說完,老爺子便笑了,「琳琅跟一般廚子可不同,她不是能聽人擺布的性子。」
章謹彥不贊同:「不試試又怎知不可?」
話音一落,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己這得意的孫子。
這小子打小就聰慧,出身好,資質高,活在花團錦簇之中太久做事難免放不下這雙眼睛。安琳琅那丫頭是個什麼性子,這麼些時日他還沒有摸透。再說:「誰說尋人要西行的?」
「這是何意?」章謹彥一愣,看向老神在在吃茶的老爺子。
老爺子卻已經懶得跟他說話,只一口飲盡杯中茶水起身往後廚走去。這食肆的結構布局與武原鎮的西風食肆一模一樣,老爺子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後廚的位置。
他背著手,大搖大擺地掀開帘子直奔人家店家的後頭的庭院。章謹彥凝眉思索了片刻,猜測老爺子那邊怕是得到消息,所以才這般不慌不忙。
但,老爺子這些時日跟他形影不離,又是何時得知的消息?
心中疑惑,章謹彥也放下手中杯盞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後廚,後廚這邊就熱鬧得多。
庭院走廊上的燈籠全部燃著,燈火亮如白晝。剛才被周攻玉抱進院子的安琳琅此時滿臉通紅地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她旁邊的石墩上跪站著一個好似是異族的孩子,小孩兒年歲不大,正在她耳邊嘰嘰喳喳。
「琳琅,你真壞!你這回回去這麼久竟然沒想起來帶我!」蘇羅好生氣,他原以為安琳琅只是回去兩三日便會回來。結果一取就是十日!他等的花都要謝了。一面心急一面又顧忌上回當面跟安琳琅發誓不會再一個人瞎跑,只能老老實實地在縣城裡等。
安琳琅想到剛才的場景,臉頰還有些燒得慌:「我有事要忙,哪有空帶你玩?」
「我又不要你帶我玩,我自己會玩!」小傢伙氣鼓鼓的。
「行了行了,」安琳琅敷衍地擺手,「下回記得帶你了,別吵了,別吵了!」
小傢伙哼了一聲,還是覺得不滿意。伸著一隻手到安琳琅的跟前,那兇巴巴的小模樣跟要討債似的:「那我讓你給我帶的綠豆糕呢!你說要給我買一大包的!」
綠豆糕是鎮上糕點鋪子裡最火的一款糕點,小傢伙往日在鎮上,總被鎮上的孩子饞。吃不到就一直覺得好,這回安琳琅要回去,他又想起來。特意讓安琳琅給他帶。
「在屋裡,自己去拿!」
小傢伙於是呲溜爬下石墩子,一陣風地竄走了。
老爺子難得到看到安琳琅不在後廚忙活,反倒坐在石桌邊上發愣。扭頭看了眼廚房,裡面是五娘正在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