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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帶最後八百人突圍,逃至烏江時,身邊親衛已所剩無幾。烏江亭長勸其過江,以圖東山再起,項羽卻說:「天之亡我,我何渡為?」
他自覺無顏見江東父老,不肯渡江,自刎而死。①
自此,長達四年楚漢之爭結束,大漢王朝的輝煌篇章正式開啟。
孟夏當初上學學到這一段時,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親自見證這一幕。
他們在營地找到了幾匹馬,連夜快馬加鞭、一路馳騁,追著項羽而去。路上還要小心避開漢軍的兵馬,不過好在項羽突圍也就帶走了漢軍的注意,蘇更如今就算留在垓下也不會有任何危險,這大概也是項羽把她留下的原因。
他帶著人馬突圍,作最後的搏殺,卻把生的機會留給她。
可這恰恰與蘇更的想法相反。
「我想救他。我在酒里下了藥,想等他睡著了,悄悄帶他離開。我計劃了那麼久,什麼都安排好了,連假扮他的屍首都準備好了。可是他卻發現了。他不肯跟我一起走。他說,他永遠不會拋棄他的將士獨自偷生……」
淒冷夜色里,蘇更說著說著就笑了,眼角一滴淚滑落,也不知是悲是喜。
孟夏說不出話。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之前時年為了楊廣和劉徹心情鬱結、無法走出來時,她還想果然是年輕經驗少,才會被虛無的古人給困住。
只要再多幾次,她早晚會明白,任務就是任務,他們和那些古人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不該有任何超出工作以外的想法。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蘇更也會這樣。
明明她進7處更早、經驗也更多,可看她的樣子,她陷得恐怕比時年還要深得多……
這兩年,她和項羽都發生了些什麼?
他們疾行一日一夜,因為怕錯過,一刻都不敢歇息,終於在第二天傍晚,看到一處寬闊的江面。
夕陽將半邊天空映得火紅,連江面都是燦燦金光,天地籠罩在一片炫目的華光里,讓一切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
一個高大的男子立在江邊,身披玄色盔甲,手中長劍染血,鮮紅的披風在風中獵獵飛舞。
前方是火燒碧波,他站在那兒,遠遠望去,猶如天神屹立,又像是英雄末路。
孟夏勒住韁繩,知道他們已經到哪兒了。
烏江。
那個人肯定就是項羽,旁邊泊著一葉小舟,舟上有一位老者,就是傳說中的烏江亭長嗎?
她還在思考,旁邊蘇更已經夢遊般下了馬,一步步走向他,「大王。」
男子應聲回頭。
夕陽下,他面上也染了血,一道深深的刀傷划過頰畔,讓他原本英俊的面龐顯得有點猙獰。
可當他的目光落到蘇更身上時,卻溫柔而無奈地笑了,「阿虞,你不該來。」
阿虞?孟夏皺眉。
蘇更也笑了,「為什麼不該來?因為你想讓我丟下你自己逃走,是嗎?你覺得我不聽話。可你也沒有聽我的話啊。這一回,我們扯平了。」
她終於走到項羽面前。男人抬手,似乎想要觸碰她的面頰,卻又擔心自己滿手血污把她的臉弄髒了。
蘇更在他縮回去之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彎唇一笑。
項羽凝視著她。那樣美麗的笑顏,像楚地的春花盛開。
就是這笑顏,讓他蠱了心魂、丟了神志,覺得萬里江山都抵不上她一笑,只想這一生日日都可以看到。
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生竟這樣短暫。
「不要怪我。」他輕輕道,「我知道,你是想救我。但是阿虞,我不僅是你的大王,我也是他們的大王。當年會稽起兵,我曾承諾,永遠不會拋棄我的士兵!」
所以,就像這一次,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他仍帶著最後的部將誓死拼殺。而也是因為有他們奮不顧身的護衛,才讓他能夠逃到這裡,但跟隨他出來的八百人全部戰死。
他站在烏江畔,看著滿江滿眼的紅,覺得這就像是他的士兵們流淌的鮮血。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也許,這裡就是上天為他準備的結局。
蘇更覺得,自己的心像放在油鍋上不斷地煎,痛得都要抽搐了。
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她就知道。恐懼了那麼久,逃避了那麼久,當一切真的到來時,她卻忽然湧起了勇氣。
如果這真的是他註定的結局,他們註定的結局,那至少,她要讓彼此都不留遺憾。
她深吸口氣,道:「我知道。你是項羽。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的項羽。之前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幻想帶著你逃走。」
她看著他,那樣用力地看著,像是想要把這張臉印在眼裡、刻在心上,哪怕經過生生世世的輪迴也不忘掉。
「你記住,無論你是勝是敗,是西楚霸王還是亡國之君,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英雄!」
項羽勾唇,似悲似喜地笑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遠方有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是漢軍的追兵到了。
烏江亭長焦急道:「大王,再不走來不及了!今日渡江,明朝捲土重來猶未可知啊!」
項羽不答,依然抱著蘇更,目光卻越過她看向不遠處的孟夏等人,問:「這些是你的朋友嗎?」
蘇更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有你的來歷,也有你的本事,一般人傷不到你,但卻總是忍不住擔心。現在既然你的朋友來接你了,我總算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