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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道:「那個男人,和你……」
時年瞥見他神情,一時不解,落入朱厚照眼中卻成了默認。拳頭頓時攥緊,他冷笑著點頭,「好,好得很。看來是朕錯怪他了。他還是牽掛著你這個妻子,所以才放著生路不走,偏要回來送死!」
時年大驚,「皇上,不是的……」
「你們幾個,把她帶下去看好了!」朱厚照打斷她,冷冷道,「好生伺候著,少了一根寒毛,朕拿你們是問!」
時年又被軟禁了。
準確地說,是第一次被軟禁。藏龍山上朱厚照雖然也關過她,但當時的待遇是實打實的囚禁,這次卻是華麗寢殿、高床軟枕,日常飲食也是珍饈美饌,無一處不舒適。他甚至派了四名宮娥來伺候她,時年在漢朝真當皇帝老婆時,都沒這麼多人伺候!
不過時年沒心思享受,想到聶城那邊的情況,她就坐立不安。到底怎麼回事兒?他就算想救她,也可以潛藏在豹房找機會啊,為什麼要故意被發現?
本就前途未明,自己還給他添亂,朱厚照誤以為他是她的丈夫,如果一怒之下把他殺了怎麼辦……
啊啊啊!他現在還活著嗎?!
時年想到這兒,崩潰地抓住頭髮,對旁邊的黃衣宮娥道:「姐姐,你真的不能讓我見皇上嗎?」
那宮娥已經放棄糾正她對自己的稱呼,恭敬道:「夫人恕罪,奴婢等奉劉公公之命伺候夫人,除此之外,別的一概不能做。」
伺候,她看是監視吧。這幾天她提了十幾次想見皇帝,全被敷衍了回來,想偷溜出去也都被發現。這些宮女簡直後腦勺都長著眼睛,她多走一步路都不行!
她垂死掙扎,「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宮娥默了一瞬,「夫人,皇上想見您的時候,自然會來見您。他不來,您跟我們說也沒有用。」
時年氣極反笑。好你個朱厚照,虧她當初還在藏龍山上捨命救你,現在居然恩將仇報!早知道讓你死在那兒算了!
朱厚照站在窗外,遙遙看著女孩。她似乎和宮女說了什麼,被拒絕了,氣得把手裡的東西砸到了地上。
是在生他的氣嗎?
朱厚照「嘖」了一聲。錢寧道:「爺要是想見夫人,就進去見見吧。美人得哄的,您這麼一直晾著,夫人心裡該怨爺了。」
「爺現在不能見她。」朱厚照淡淡道。那晚她一哭他就心軟了,實在拿不準,如果她再哭著跟自己求情,他是不是又會屈服。
朱厚照提步離開,出了這處宮殿才問:「那個男人呢?」
「還在地牢呢,都拷打好幾輪了,什麼都不說,一口咬死了要見爺……」
朱厚照嗤道:「倒是個硬骨頭。」
「弟兄們也這麼說,所以,爺您看看是不是……」
錢寧話沒說完,就被旁邊的劉瑾打斷,「錢指揮使此言差矣,那賊子來路不明,誰知道打的什麼主意?萬歲爺萬金之軀不可輕易涉險,依奴儕的意思,直接按亂黨處置了算了,還跟他廢話什麼!」
這兩人各執一詞,朱厚照對此類場面早已見慣,過去有時候還挺喜歡看他們鬥來鬥去,此刻卻只覺煩躁。
他冷哼一聲,「爺的萬金之軀,就適合涉險。走吧,既然人家說了,正好爺也想見見他。」
還是那個地牢,只是這一次,他們沒有停在外沿,而是一路深入。越往裡走,周圍越陰濕,那股血腥味也越重,終於,進到了最裡面的大房間。
正對面是個刑架,上面掛著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兩腳都離地了,雙手被鎖在頭頂兩側的鐵環中,頭髮凌亂、渾身是血,大概是剛受過一番拷打,還有鮮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他本來似乎在沉睡,聽到聲音慢慢睜眼,目光渙散,一點點落到朱厚照身上。男人一身龍袍、人群簇擁,是不屬於這地牢的尊貴。
他盯著他好一會兒,像是終於看清楚了,輕輕一笑,「皇上。」
聶城在打量朱厚照,朱厚照也在打量他。臉上沾了血,看不太清楚長相,但應該長得不錯,據錢寧說身手也很好,難怪小美人兒會瞧上他……
他眸色一沉。錢寧搬來把椅子,朱厚照撩袍坐下,又接過茶喝了口,才道:「你認得朕?」
「草民有幸,見過幾次聖顏。」
朱厚照哦了聲,「你看著像是個聰明人,怎麼行事如此愚蠢?這豹房也是你能闖的?」
聶城輕咳一聲,「擅自闖宮,的確……罪無可恕,只是錦衣衛的路大人乃草民義弟,兄弟有難,當大哥的不能坐視不理。所以,無論是禁宮大內,還是刀山火海,草民能闖……總是要闖一闖的……」
這話說得頗對朱厚照胃口,他露出一點笑容,「水泊梁山義氣,那些儒生們都不屑一顧,你倒是推崇。」
「皇上謬讚……」
朱厚照忽然冷臉,把茶盞往小桌上重重一放,「朕幾時贊你了?!」
他的火來得莫名其妙,旁人也不敢勸。朱厚照站起來,半晌才道:「你說你是為了兄弟,那麼兄弟已經救到,朕還特意開門放你生路,你卻偏要回來自蹈死路,為了什麼?」頓了頓,「他們說,你想見朕,又是想做什麼?」
陰暗的地牢里,聶城沒有說話。滿臉血污後面,是他烏黑沉靜的眼睛。
朱厚照放他們出去,可逃出去其實根本沒有用。路知遙的身份宮裡人都知道,再稍微一查,連張家兄弟幫他們入宮都能查出來,要想不被抓到,除非他們立刻離開京師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