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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手指一顫,沒有回答。
「能怎麼辦?接下來要做什麼,隊長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孟夏說,「除非,你有別的想法。」
她的口氣,像是已經洞穿了時年的遲疑,在隱隱提醒著什麼。
時年忽然想到當初在隋朝時,自己第一次被要求去消除楊廣的記憶,當時她也是這樣猶豫不決。而孟夏告訴她,任務只是任務。
那時她沒有反駁,此刻卻很想問自己,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後,如今的楊廣對她來說,真的還只是一個任務嗎?
好一會兒,她低聲道:「我沒有什麼別的想法,我也想按照隊長的吩咐去完成我的任務。但他說了,我不但要去做,還要發自肺腑、心甘情願地去做。我可以管住自己的行為,但我……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車內又安靜了片刻,孟夏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心甘情願地去做這件事?」
時年忽然被她惹怒,「難道你就從來就沒有覺得這一切有問題嗎?是,從理智上講,為了所有人能活著,為了這個世界、這個時空不被毀滅,我應該選擇犧牲楊廣。可這真的公平嗎?千萬人的命是命,一個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就像那道辯論題,一條鐵軌上綁著二十個人,火車就要開過來了,很快就會把這二十個人都撞死。但這時候給了你一個機會,可以給火車變軌,讓它在經過岔路時轉向另一條鐵路,而那條路上只綁著一個人。如果是這樣的情況,難道我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為了那二十個人能活著就犧牲這一個人嗎?!」
第129章 生命
孟夏遞過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別激動,「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首先,你問的問題很好。我們的確沒有權力為了多數人能活著就選擇犧牲少數人。就像你舉的那個例子。二十個人的性命並不一定就比一個人珍貴,如果有人這麼認為。那一定是因為他不是被犧牲的那『一個人』。
「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做的選擇不是活一個還是活二十個,而是活二十個。還是死二十一個。」
時年心頭一震。
是啊。擺在她面前的不是火車和鐵軌的辯論題,那個選擇里,那「一個人」還是有可能活下來的。
而現實是。要麼,她犧牲楊廣。救下其餘所有人。要麼。所有人一起死。楊廣也逃不掉。
兩害相較其輕。所以,這才是她夢裡會這樣想的原因是嗎?
那些道理其實她早就明白。
孟夏慢慢補充:「而且,那道辯論題里,火車本來是要撞向那二十個人的,是有人做了干預,才導致那一個人可能成為那二十個人的犧牲。但我們遇到的情況不是這樣。是楊廣掙脫了自己原本的命運。一定要抗爭,哪怕明知道結局可能是同歸於盡也不肯放棄,才害得所有人都和他一起命懸一線。
「那列火車。本就是要駛向他的。」
因為是真話,才顯得愈發殘忍。
時年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狠狠紮下去,還用力轉了幾圈,痛得要滴出血來。
孟夏等她緩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其次就是,我剛才的問題,也不是想問你這個。」
時年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為什麼你不能心甘情願地去做這件事,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我就從來沒有想過犧牲楊廣換所有人的性命對他是否有些殘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猶豫和掙扎。我只是奇怪,為什麼在楊廣這件事上,你會抗拒到這個地步?」
時年聞言一怔。
「你對楊廣心中不忍,我可以理解,畢竟你們前前後後經歷過不少事,你又一向是個重感情的人。但,就像我們之前做過的那麼多次任務一樣,在短暫的掙扎之後,理智和情感之間,我以為應該怎麼選擇,至少你心裡是明白的。」孟夏說,「可為什麼在我看來,你現在的狀態,不是擔心自己無法做到意志堅定地消除他的記憶,而更像是發自肺腑的、壓根就不想再去消除他的記憶?」
時年臉色一變,下意識就想反駁,孟夏卻不給她這個機會,「還有,你隱瞞楊廣來現代的消息,這件事也讓我很驚訝。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做。你呢,有想過自己這麼做的原因嗎?」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我和他做了一個交易。我隱瞞他來到這裡的消息,等他待夠了會考慮自己回去。我是違規了,但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解決我們的困境!」
「真的嗎?僅僅只是因為這個交易嗎?」孟夏說,「可根據你的描述,你們的交易是在楊廣來這裡的第二天才達成的。前一天傍晚,當聶城的電話打來時,是什麼原因促使了你對他撒謊?是什麼原因,讓你決定隱瞞這麼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原因,讓你選擇,藏起了他?」
三聲質問,問得時年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是啊,她和楊廣一起穿越到回現代的那個傍晚,當她接到聶城的電話時,確實下意識選擇了隱瞞消息。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就是一股自己也不明白、事後都覺得離譜的衝動,讓她這麼做了。
後來,她告訴自己,因為她太累了,不想在剛死裡逃生後再一次面對艱難的抉擇,也因為就算聶城知道了也沒有用。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後視鏡里,孟夏的眼睛冷靜而銳利,「我怎麼覺得,你的這個行為,有點像當初小更明知道歷史不可違逆更改,卻仍一意孤行,想帶著項羽假死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