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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擺擺手,「得了吧我早習慣了,這種事都生要氣那就氣不完了。」
有些事一想就明白了,聶城和布里斯提前收到皇帝出逃的消息,於是決定劫法場救人。他們肯定把這個消息當做了最關鍵的一刀,但這一刀卻不急著劈出來,因為聶城認定楊廣不會乖乖受死,肯定會有人來救他。而根據他們之前的情報,救他的人十有八九和安祿山有關。
所以,他們在刑場上百般拖延,終於等到那邊按捺不住出手。
時年看著楊廣,「不介紹一下這幾位壯士嗎?」
楊廣神情倒是從容,「這幾位是范陽節度使留在京中的密探,現在都奉命聽從於我。」
果然。
時年恨恨地想,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都知道他們不會死,只除了她。提心弔膽的也只有她一個。
不行,這麼一想還是有點生氣!
「你不是說,范陽節度使不一定會派人來救你嗎?」
「我這麼說過?哦,我是說過。」楊廣一臉抱歉,「真對不住,我又說了假話。」
我看你就沒說過真話!
「玉郎說笑了。你此番立下奇功,助范陽節度使攻下潼關,他怎會不來救你?」
楊廣笑容一斂,目光如針般刺向聶城,男人卻像是沒看到,繼續道:「潼關本是天險,易守難攻,若閉城不出,叛軍一時半會兒根本奈何不了什麼。只可惜皇帝聽信讒言,竟疑心高仙芝將軍與安祿山暗中勾結,勒令他出城迎敵,結果中了敵軍伏擊。二十萬大軍,就這麼一朝葬送。」
他頓了頓,「至於,那個讒言是怎麼傳到皇帝耳中,聽說是有一封密信,羅織了高仙芝的諸多罪狀。這個信是怎麼來的,玉郎可否告知一二?」
楊廣和聶城對視。時年有個感覺,仿佛直到這一刻,楊廣才第一次正視這個男人,才真正把聶城看到眼裡。
片刻後,他揚起唇角,輕輕笑了,「猜得沒錯,是我寫的信。我入宮也是為此。古來帝王多疑,尤其是年邁昏聵的帝王。買通近侍,再加一封假信,有時候誣陷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你這個跟班,倒是比主人聰明許多。」
時年沒理他話里隱隱的嘲諷,滿腦子只是想著,所以,這才是潼關這麼快被攻破的原因嗎?因為楊廣?
她記得,歷史上李隆基的確懷疑過高仙芝和封常清,但他當時的選擇是斬了他們二人,改派哥舒翰守城。直到哥舒翰守了潼關半年,他才又在奸臣的蠱惑下疑心哥舒翰,強逼他出城迎敵,最終釀成大禍。
可如今,因為楊廣一個人,就讓長安提前了半年淪陷!
他的計劃看似簡單,但他一個才過來三個月的外來人,無根無基,卻能在複雜的朝局裡敏銳地切中要害,這樣的眼光和手段……簡直狠辣!
那夜在牢里的畫面又浮現眼前。他果然如他所說,以一己之身,攪動大唐風雲,讓李氏皇族子子孫孫不得安寧。
時年知道,獨柳樹刑場的混亂很快就會傳遍長安城,果然,不到半個時辰,人人都在說皇上逃走了。恐慌的百姓涌到大明宮前,指望能有奇蹟,回應他們的卻是宮門打開,背著包袱的宮人三五成群,倉皇出逃。
天塌了!
百姓終於相信自己已經被皇上拋棄,長安城頓時陷入混亂,膽子小的收拾東西逃命,膽子大的卻開始作亂。城內盜賊四起,不僅達官貴人的宅邸被搶劫,還有人闖到大明宮騎著毛驢在含元殿上放肆。往日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宮,如今卻如無人之地,任憑草民馳騁,再無半分至高皇權的威嚴。
到了下午,事情愈發不可收拾,因為盜賊竟然放火燒了朝廷存放財帛的左藏大盈庫……
「瘋了瘋了,我看這些人都瘋了!現在該怎麼辦呀?」時年道。
聶城看著前方,眾人早已換過衣服,行走在朱雀大街上。往日繁華氣派的長街如今滿地狼藉,不斷有逃竄的百姓經過他們,遠處還有黑煙沖天,不知又是哪裡著火了。
這樣的兵荒馬亂,倒是方便了他們,畢竟沒人顧得上幾個無足輕重的逃犯。
和時年的揪心不同,在場男人們的反應都很平靜。聶城說:「這些不關我們的事。李隆基逃走前在長安留了人,等他們反應過來,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
「那我們就這麼看著?」
「當然不能就這麼看著。」
聶城說完這句就不說了,時年愣了下,反應過來。
她轉頭,看向楊廣,「噯,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要去跟范陽節度使復命嗎?」
潼關雖破,長安到底還沒落入叛軍手中,安祿山如今正帶著大軍趕來,楊廣是打算去迎接他嗎?
楊廣:「怎麼,你還要跟著我啊?」
時年白他一眼,「廢話,難道你不要我跟著你啊?你捨得我走?」
她本意是說楊廣還要靠自己回家,不可能讓她走,落到旁人耳中卻生出了別的意味。楊廣身後那幾名隨從彼此對視,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時年還沒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眨巴著眼睛盯著他。楊廣眼中也浮上笑意,「我自然是要出城的,但不是去迎范陽節度使。」
「那你……」
「不知天子車駕行至何處,我很感興趣,想追上去看上一看。」
「追天子車駕?」時年不可置信道,「你不會還沒折騰夠,還想著暗殺李隆基吧?他已經很慘了,大哥你行行好,讓他安安心心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