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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燈火中,女孩的面龐那樣年輕,仿佛爛漫的春花。那句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他忽然想明白了,喜歡一朵花不一定非要摘下她,看她自由自在地開放也是很好的。
他到不了的遠方,過不了的生活,希望她可以幫他做到。
時年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就慌了。正在此時,頭頂傳來一聲巨響,那巨大的孔明燈在半空炸開,火光四濺,落到殿前的花燈上,很快,引燃一片!
怎麼回事?!
周圍的人一驚後,迅速反應過來,「走水了!走水了!」
伴隨著這聲音,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席捲半個乾清宮。時年只覺一股熱浪迎面衝來,被人拽著側身,躲開一個燃燒的花燈!
有沒有搞錯!江南第一名匠做的燈居然會爆炸?!
時年崩潰之下忽然想起來,等等,她好像在史書上看到過這段。正德九年上元佳節,乾清宮曾因觀燈引發大火。
原來,就是今晚嗎?!
乾清宮前亂作一團,一部分人忙著疏散貴人,另一部分人則呼喊著救火。時年這才發現,剛才拽著她躲開的是朱厚照,然而和周圍人的慌亂不同,他一邊護著她,一邊卻仰頭望著燃燒的宮殿,神情竟很愉快。
察覺時年的目光,他轉頭與她對視,笑著說:「好大一棚火!這才是今年元宵節最美的燈!」
這是乾清宮,代表帝國權力的中心,這裡被大火燒了,可以想見明天朝野上下會鬧成什麼樣子。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是高興地說,好大一棚火。
時年看著火光中男人俊秀的側臉,發現自己好像更理解他了。
他不是一個昏庸的皇帝。許多事情他都知道。他知道當皇帝應該做什麼,知道這世間君君臣臣的規則,知道善惡忠奸,他只是不想去在乎。他太討厭束縛了。所以,不在乎乾清宮,不在乎豹房,也不在乎這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皇權富貴。
火勢越來越大,宮人忙勸他們退開些。錢寧也擠了過來,慌亂地稟報情況,朱厚照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時年見他不注意,往旁邊走了一點,就感覺肩膀被拍了下,回頭一看,「你們來了啊,我還在想怎麼通知你們呢。」
火光中,是背著行李的聶城、路知遙和蘇更。路知遙不滿道:「說了出去看看,居然就跑進宮了。如果不是隊長看到你和那皇帝上了馬,要我們怎麼去找你?」
聶城看到了?
時年說:「既然他看到了,就該知道我是被迫的,又不是自己想跑進來。而且,咱們本來不就是要進宮的嘛。」
眾人一起望向燃燒的宮殿。朱厚照強擄她上馬,她沒有抵死反抗的另一個原因,便是他們這一次撤離的地點,正是這代表皇權至尊的乾清宮。
說到這個時年還覺得挺有意思,從現代穿越到古代必須通過假山下的龍脈,從古代回現代的入口卻各不相同,漢朝是滄池,明朝是乾清宮,倒是都在皇宮中。
不過現在,乾清宮燒成這樣了,還要怎麼走啊?
她看到聶城的表情,心裡咯噔一下。果然,男人微微一笑,「沒錯,這次我們要跑到大火里去。」
時年:「……」
靠,這個工作還真是水裡來火里去啊,工資拿著一點都不心虛了!
時年等著聶城開啟弦陣,卻遲遲沒有動靜。她不解,聶城說:「你不是能感覺到弦了嗎?試試看。」
那晚在觀豹台,她確實第一次感覺到了時空之弦,但他現在的意思是,讓她來開啟弦陣?
時年立刻緊張,聶城握住她的手,「閉上眼睛,想著你要去的地方,試試看。」
熟悉的黑暗襲來,她再次置身大海之上。時年感覺到波動的琴弦,從那晚開始,它們就越來越平靜,而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開啟它。
只有這樣,她才能回家。
假山矗立的小院子閃過腦海,像是什麼開關被打開,耳畔忽然狂風大作。時年睜開眼,只見狂風包裹著大火中的乾清宮,那火苗卻並不隨風顫動,仿佛絲毫不受影響。以宮殿為中心,出現一圈又一圈白色亮光,像糾結的琴弦,那便是時年開啟的弦陣!
她成功了!
路知遙吹了聲口哨,「不錯!」
蘇更笑道:「走吧。」
像滄池那次一樣,兩人率先衝進火中,身體瞬間被大火接納。聶城示意時年跟上,她卻回過了頭。周遭一片混亂,眾人都被大火又大風的詭異現象嚇住,不敢靠近,隔著擁擠的人群,時年看到了朱厚照。
他仰頭望著眼前的奇景,也有些驚訝,旁邊錢寧嚇得不輕,他卻笑著跟他指指點點。像是想起了什麼,他隨意回過頭,卻發現身邊並沒有想找的人,頓時臉色一變。
時年忽然想起那一天,她剛來到這個時空。那時候也是這樣,她在慌亂中回過頭,隔著漫天風雪,看到了破門而入的他。
那便是他們的初見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終於捕捉到了她。兩人遙遙對視,時年忽然揚唇,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
然後,她在男人震驚的目光里轉過身,再沒絲毫猶豫,衝進了大火中的宮殿——
時年再次睜開眼,又看到了熟悉的小院子。正是下午,明媚的陽光照在臉上,她躺在地上半晌沒動,直到一個女人走過來,背對著陽光笑眯眯道:「回來了?廚房已經在準備晚餐,給你們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