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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如今他攏共就剩下四個兒子,除了太子和老三,餘下兩個都還年幼。
殷慈光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大皇子,光占了一個「長」字,恐怕就礙不少人的眼,不論是哪一方,估計都只想按死他,而不是為他脫罪。
所以在平息了被瞞騙的怒火之後,他對忽然多出來的這個大兒子,倒是多了幾分重視。
老二身死,老三又受了傷,他的身體也每況愈下,朝堂之上幾乎是太子一人獨大。
他既要仰仗太子,卻又不得不想辦法牽制他。
殷慈光的出現倒是正好來了瞌睡便有人遞枕頭。
隆豐帝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嘴角帶了笑,卻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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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慈光回了一樣永熙宮,安撫好容妃,收拾了一應用具後,便搬到了乾清宮的偏殿去。
如今他的身份已經在隆豐帝面前過了明路,便不必再扮做女子。脫下宮裙,取下釵環簪飾,他換上了一身蒼青色的圓領袍,一頭長髮全都束進了發冠之中。
身姿挺拔,氣質如竹。
雖然眉目還是艷艷,卻不再帶著女氣,多了幾分文弱清貴的書生氣。
隆豐帝留他在乾清宮侍疾,他便當真認認真真地侍疾。
一應湯藥都是他親自伺候。
隆豐帝年紀大了,時常有個腰酸背疼,他便又主動為隆豐帝推拿。
這推拿之法是薛恕特意授予他,據說是個老神仙曾告訴他的養生之法,可通經活絡,煥發精神。
此舉本也是為了配合紫垣真人那一套說辭,但效果竟比預料中還要好些,隆豐帝的病情雖然還未痊癒,但精神卻一日比一日好起來,太醫每日來診治,都說病情已在好轉,只要繼續靜養即可。
而隆豐帝瞧見了效果,越發對紫垣真人深信不疑,連帶著對殷慈光的態度也更加慈和起來。
雖還未正式公布殷慈光的身份,但因隆豐帝也並未刻意瞞著,是以數日之後,關於「大公主」變「大皇子」的離奇之事便在前朝後宮裡徹底傳開了。
甚至有傳言說隆豐帝準備在小年宴上正式為殷慈光正名。
「如今只等陛下為大皇子正名,此事便算揭過去了。」
薛恕正在向殷承玉稟報這幾日的進展,只是想到最近隆豐帝待殷慈光的態度,他擰眉不悅道:「只不過我看陛下的態度,倒是有意想扶持大皇子制衡殿下。」
隆豐帝昏庸無能,對付兒子的手段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麼幾套。雖沒什麼大用處,但實在是膈應人。
薛恕倒是不擔心殷慈光會威脅太子地位,只是殷承玉費心謀劃,若真養出一隻反咬主人的白眼狼,恐怕會傷心。
殷承玉明白他的意思,卻未太過擔憂:「大皇兄志不在此,而且這本就是他應得的。」
研製疙瘩瘟的治療之法時,殷慈光曾幫他良多,他如今所為也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其實也並沒有費什麼功夫。
而且他雖不敢說完全了解殷慈光,但相交這些時日,對殷慈光的品行多少還是認可的。
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敵人從來就不是這些兄弟,目的也不是囿於朝堂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他之宏願,在黎民,在社稷。
若不是殷承璋殷承璟這些人前世今生一再相逼,他更願意將時間精力花費在處理政務上去。
薛恕得了他的回答,緊蹙的眉峰舒展開來,望著他的眼驀然燒起一團火。歡喜、愛慕、敬仰等諸多情愫在那團火里燃燒,最後提煉成最為純粹的情意,充盈他的胸腔。灼熱的情意隨著心臟的博動,流向四肢百骸。
身體裡的每一滴血液都仿佛在無聲地叫囂著愛意。
是了,他的殿下一貫如此。
他能助殷慈光,自然也不懼日後的威脅。
他就像懸崖上的松、雪中的梅,孑然立於風雪之中,卻永遠坦蕩乾淨,不為外物所移,
殷承玉注意到他染了溫度的目光,眉梢動了動,卻未曾點破,又問:「文貴妃與殷承璟可有動靜?」
薛恕壓下澎湃的心緒,垂眸回道:「文貴妃聽聞消息後大發雷霆,景仁宮裡這幾日每日都有宮人被抬出來,苦心經營的一局棋還未開局就被掀了棋盤,這口氣她怕是咽不下去。至於德妃與殷承璟處,倒是暫時沒有動靜。」提起殷承璟,他眼裡帶著些不加掩飾的惡意:「這會兒恐怕還忙著尋醫治病呢。」
回宮這些日子,殷承璟表面安靜養傷。但實際上早不知道從民間找了多少大夫來看病了。
只可惜烏珠公主的勁兒太大,他那命根子雖然勉強接上了,卻再也派不上用場了。
殷承玉斜他一眼,自然沒錯過這人眼裡的惡意,他屈指敲了敲案幾,囑咐道:「這兩人都不會安分,多盯著些。」
薛恕應下來,見他再無事吩咐,便道:「天色不早,臣伺候殿下就寢。」
說著便十分自覺地去鋪床。
如今他身份不便常往來東宮,要尋殷承玉時只能趁夜而來。
不過次數多了,他也發覺一個好處,那便是可以藉口天晚,留宿慈慶宮。
看著他熟練的動作,殷承玉懶洋洋支著下頜瞧他:「東廠是沒給薛督主準備住處麼?竟夜夜都要賴在孤這兒?」
薛恕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只道:「哪兒都沒有殿下身邊好。」說完怕殷承玉又要趕他,沉聲道:「先前臣都是一早離開,未曾叫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