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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薛恕從乾清宮出來後,便去了趟御馬監領人。

    有薛恕的關係在,衛西河已經驗過身份,拿了身份牌子,順利入了宮。只不過他身體有疾,不能在御前行走,薛恕便直接將他帶回了西廠,日後負責掌管西廠大獄。

    將人安置好,天色已經晚了,薛恕便歇在了西廠。

    他習慣性地想要點上雪嶺梅助眠,接著又想起香味沾身恐怕會引人注意,便克制住了,只將那帕子壓在枕頭下,輾轉半晌才睡了過去。

    夢中又見殷承玉,只是這回卻不同以往輾轉於床榻間,又是另一番景象。

    殷承玉穿著一身與他極不相配的粗布麻衣,靜默坐在廊下,表情很淡。他臉上猶帶病態的蒼白,往日紅潤的唇毫無血色,壓抑地咳嗽了兩聲後,側臉對身側的鄭多寶道:「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如今我已無倚仗,他們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鄭多寶憤然道:「可當初——」

    「如今還提什麼當初。」殷承玉抬手打斷了他,又咳了兩聲,語氣淡淡道:「旁人都靠不住,莫再多想了。只要我一日不死,總會有翻身的機會。」

    鄭多寶還想說什麼,卻忍住了。他扭頭偷偷擦了眼淚,哽聲道:「那我去替殿下煎藥。」  

    殷承玉「嗯」了聲,沒有回頭,繼續坐在廊下。

    蕭瑟秋風捲起落葉,打著旋經過。他滿頭長髮未束,在風中飄飛,一雙溫情的眼裡只剩下蒼涼孑然。

    薛恕想要靠近他,可腳步一動,人便驚醒了。

    只那一雙蒼涼的眼睛仍留在腦海中,叫他心臟攥成一團,酸澀難言。

    即便明知道只是夢境,可薛恕回憶起來,仍然控制不住戾氣纏身。

    那樣金尊玉貴的人,不該滿身蕭索坐在廊下。

    他就當端坐高堂之上,尊貴無匹,受萬人朝拜。

    心底有什麼涌動著,他忽然很想見殷承玉。

    但宮中不比天津衛,耳目眾多,他如今的身份更不便出入東宮。

    起身查看漏刻,薛恕發現此時還不到三更。盯著窗外的冷月看了許久,還是悄無聲息地出了西廠,往慈慶宮方向去了。

    他沒有現身,而是避開了巡邏的禁軍,尋到了殷承玉的寢殿去。

    叫他詫異的是,寢殿的燈還未熄,窗戶半敞著,燭火在微風裡躍動。

    薛恕換了一棵正對著窗戶的大樹藏身,正能清楚瞧見埋首案前的身影。  

    殷承玉穿著玄色交領袍,長發半披在身後,正在翻閱卷宗信件,時不時提筆批註一二。

    偶爾抬起的眉眼裡,一派清風朗月,並未染上經年的霜雪。

    心底充斥的戾氣散開,薛恕藏身樹間,靜靜看著他處理公務。

    殷承玉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到了四更天時,殷承玉還撐著未曾歇息,桌案上堆積的卷宗信件已經處理了大半。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抬手捏了捏鼻樑,卻撐著額不小心睡了過去,身後長發滑落至胸前,精緻的面容隱在陰影當中,只露出精緻的下頜。

    薛恕看了一會兒,見並無人進去伺候他歇下,便猜測應是他特別交代過不許打擾。

    於是心裡便蠢蠢欲動起來。

    他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見殷承玉仍未醒轉,終於按捺不住,踩著冷月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寢殿當中。

    睡熟的人對此一無所覺。

    薛恕走到他身後,俯身沉沉盯著他看,似要將人刻在眼底一般。好半晌,方才伸手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輕,沒有驚醒懷裡人。  

    可快速搏動的心臟卻在瘋狂叫囂著,血液如江河奔騰,讓他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但他並未有任何異動,而是穩穩抱著懷中人,一步步走向內室的拔步床。

    將人放在床上時,薛恕心中生出強烈不舍,好似心裡終於被填滿的某處,又被生生挖開一處空洞。

    他緊繃著下頜,在理智的勒令下,一點點收回手。卻又因為心底的野獸叫囂,握住他的手腕不舍流連。

    緊繃的身體裡,理智和獸性在拉扯。

    就在他猶豫未決時,那隻被他握著未放的修長手掌忽然動了——

    殷承玉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借力坐起身來,眯著眼瞧他,臉上看不出情緒:「大膽賊子,深夜潛入東宮,意欲何為?」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做噩夢了,要和殿下貼貼才好。

    殿下:。

    第26章

    薛恕未曾防備他忽然醒來,對上那雙望過來的眼睛,身體先是僵了僵,接著又很快坦然起來,垂下頭道:「臣做了個噩夢,便想來看看殿下。」

    被抱起來時,殷承玉其實就已經驚醒了。繼續裝睡,只是想看看薛恕又想做什麼罷了。沒料到竟得了這麼個答案,這下詫異的反而成了殷承玉自己。  

    上一世時,薛恕像這樣半夜三更潛入他寢殿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理由常常千奇百怪,但像今日這樣「做了個噩夢,便想來看看殿下」的理由,卻是從未有過。

    殷承玉原本還想為難他一番,但現在他過於直白坦率,反而叫他生不出什麼惱意來了。

    甚至還有一絲好笑。

    他鬆開了手,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手支著下頜,將薛恕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含了淺淺笑意:「做了什麼夢?和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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