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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恕仗著旁人聽不見他們的說話,沒有回答殷承玉的問題,反而壓低了聲音道:「殿下的賀禮臣看了。」
殷承玉輕飄飄瞥他一眼,嘴角勾了點弧度,「哦」了一聲:「喜歡麼?」
「臣很喜歡。畫上的題字也看明白了……」薛恕抬起眼,有些貪婪地注視著他:「……只是卻不明白口枷的意思。」
他喉結微微滾動,黑沉的目光逐漸染上熱切。
還真是不經逗,一個小玩意兒就這麼沉不住氣了,竟然當街追問起來。
殷承玉笑睨他一眼,倒沒有著惱,只是沒有再刻意壓低聲音:「孤的意思是……薛監官日後當謹言慎行,少胡亂張口咬人。」
他說得都是字面意思,可落到旁人耳里,便換了個意味。覺得傳言果然是真。薛恕也不知怎麼得罪了太子。太子素來待下寬和,這回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他。
偏偏薛恕還能恭恭敬敬地受了,果然能忍。
外人眼裡不言不語的薛監官抿了抿唇,壓著嗓子小聲為自己辯駁:「臣只咬過一次。」
而且殿下明明也咬回來了。
他眼底動了動,又想摸一摸被豎起的衣領遮住的牙印。
要說愛咬人,應該是殿下才是。
但這話他忍住了沒說出口,不然殿下肯定又會生氣。
見他竟還敢小聲頂嘴,殷承玉不快地蹙了眉:「怎麼,你還嫌少麼?」
薛恕不知怎麼竟想到了夢裡的情景,一時間生出些許莫名心虛,也不再辯解了,只垂下頭來:「臣知錯。」
見他重新變得乖順,殷承玉這才滿意了,揭過這一茬,又提起先前的話來:「這是在做什麼?」
薛恕這才說了去西廠討人的事情。
聽說囚車裡關的乃是孫淼一案牽連的學子,殷承玉這才多關心了幾分:「秋闈將至,這些學子憑白被關了這些時日,又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待刑部結案後,叫程百川儘早放人,以免耽誤了備考。」
薛恕一一應下來。
殷承玉交代完,正要離開,餘光卻忽然瞥到張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愣了一瞬,再定睛去瞧,對方卻已經轉過了臉去,瞧不分明了。
那囚車裡的書生,他怎麼瞧著有些像是謝蘊川?
殷承玉生出幾分疑竇來,以防萬一還是多問了一句:「科考在即,這些學子學問都如何?其中可有出類拔萃之人?」
謝蘊川是前世故交,他並不想叫薛恕察覺兩人早就相識,便只拐彎抹角地問了一句。
上一世,謝蘊川先中解元,又中會元,之後殿試又蟾宮折桂。三元連中,可謂風頭無倆。
算算時日,這個時候謝蘊川確實該參加秋闈了。
薛恕先前命人調查過這些學子的身家背景,在書院學問如何自然也在其中。
他將幾個學子的情形大略說了,最後輪到謝蘊川時,他頓了到底還是照實說了:「八人中當屬謝蘊川學問最好。據說在書院當中也小有名聲,是今年秋闈奪魁的熱門人選。」
聽到謝蘊川這個名字時,殷承玉有一瞬的驚訝和恍惚。
竟還真是他。
只是不知對方怎麼牽連到了孫家的案子裡。
上一世這個時候他正被幽禁皇陵,後來認識謝蘊川時,他已經入朝為官數年。對方學子時期的事情,他倒還真不太清楚。
「哦?孤去看看。」殷承玉擺出一副好奇的模樣下了馬車。
囚車停在另一頭。他也不嫌遠,穿過一眾侍衛和番役,行到囚車前。
殷承玉的目光掃過囚車眾書生,最後定在了謝蘊川的臉上,神色複雜。
如今的謝蘊川剛過弱冠之年,眉目溫潤,衣衫襤褸地坐在囚車裡,除了容貌出挑些,看起來和其他書生並無不同,無害得很。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身懷血仇卻隱忍不發,最後以一己之力扳倒了首輔邵添。後來被他收為己用,亦助他良多。
他與謝蘊川志向相投,君臣之外,亦引為知己。
他原以為要等明年殿試之後才能見到對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境遇相見。
殷承玉微微感慨,卻沒有貿然多說什麼。
畢竟謝蘊川此時並不認識他。
殷承玉站在囚車前看了片刻,什麼也沒有說,又回了馬車上。
薛恕跟在他身側,觀他表情,試探道:「殿下知道謝蘊川?」
原本他以為「謝蘊川」只是個同名的巧合,可如今看殿下的反應,又似乎並不是巧合。
夢裡他因為「謝蘊川」與殿下爭吵,滿心嫉妒。如今現實里,竟然也真有個謝蘊川,仿佛與殿下相識。
他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只是一時說不分明。
像一團亂糟糟的線團里,露出了一二線頭。
他試圖去理清,卻理不明白。
「孤的事,少問。」殷承玉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出的這個猜測。只能歸結於這兩人天生不對盤,即便重來一世毫無記憶,薛恕對涉及謝蘊川的事仍舊如此敏感。
上一世時,這兩人可沒少掐架。
或者說是薛恕單方面找茬,謝蘊川還擊。
如今重來一回,殷承玉可不想再看兩人互相陰陽怪氣,他凝著薛恕,警告道:「將人好生送回去,別多生事端。」
交代完,便命車架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