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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長蘆,大燕還有兩淮、兩浙、山東、福建、河東五個鹽使司,其下又分設數個巡檢司,其中利益牽扯之巨,官員之多,不可估量。
若當真要徹查,多少人要栽進去?
尤其是兩淮,兩浙還有福建都屬南地,在場的四個閣老里,就有三個是南方派系官員,與南地官場牽涉甚深。
幾個閣老交換了眼神,最後是次輔邵添出言道:「還請陛下三思。古人言水至清則無魚,私鹽亂象古已有之,雖然要懲戒整治,卻萬萬不可操之過急。若是從重處罰,恐會生出亂子來。不若採取懷柔之策,只斬主犯,其餘從者,凡主動上交髒銀者,便算將功折罪,只罰銀不罷官。此舉既能不費吹灰之力令鹽政官員自查自省,亦能豐盈國庫。豈不一舉兩得?」
「次輔言之有理。都說法不責眾,如今所涉官員太多,若都殺了,一是地方將無人可用,二則是百年之後,陛下恐會落下殘暴之名。」文華殿大學士常啟也出言附和。
他們都深知隆豐帝性情,他隨口一句都殺了,並不是當真憎惡貪官污吏,不過是惱怒這些貪官污吏將銀子都放進了自己的腰包里罷了。
說到底,還是銀子歸誰的事。
果然,方才還怒氣勃發的隆豐帝聞言又猶豫起來,當真開始思考邵添所言的可行性。
殷承玉看著這一幕,心中毫無驚訝。
只垂下的眼眸划過淡淡譏諷。
隆豐帝就是這麼個人,學識平平,胸無主見,明明是天下之主,卻只顧著自己的利益。
他可以為了那些貪官兜里的銀子,派他徹查長蘆鹽政,所涉官員一個不留;當然也可以為了那些貪官兜里的銀子,網顧律法,蔑視法度。
殷承玉沒有再出言,反倒是建極殿大學士盧靖聽不下去了,他身兼吏部尚書之職,最知道這些貪官污吏的害處,出言駁斥道:「邵次輔與常閣老此言將大燕律法至於何地?若是貪贓枉法之徒不受懲治,長此以往,助長歪風邪氣,豈不是人人都敢貪墨?」
「盧閣老未免危言聳聽了些……」
一直未曾開口的文淵閣大學士宋廣軒也加入進來。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爭論不休。
隆豐帝被吵得腦子疼,重重拍了桌子道:「罷了,此事容後再議。」
說完瞧了至始至終未曾出言的殷承玉一眼,再沒有了之前的慈愛:「太子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便回去歇著吧。」
說完便甩袖回了乾清宮。
等回了寢宮,隆豐帝思來想去,覺得邵添的提議著實不錯。如今國庫空虛,他先前想修幾座萬壽塔都拿不出銀子來,若是當真將幾處鹽使司徹查一遍,從犯處以數倍罰銀,別說是修幾座塔,便是建行宮也綽綽有餘。
況且歷朝歷代都有賣官之先例,他此舉亦算是遵循祖制。
隆豐帝越想越覺得可行,對高賢道:「去,宣薛恕過來。」
*
殷承玉自武英殿出來後,沒有立即回慈慶宮。
他在迴廊下立了許久,看著外頭草長鶯飛,春色深深。良久,盈滿胸口的戾氣才逐漸平復下來。
他緩緩吐出一口鬱氣,踩著日光陰影,往坤寧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我支棱起來了。
殿下:?
第25章
薛恕被召去了乾清宮。
殿內燃著龍涎香,濃郁的香氣瀰漫里,隆豐帝歪靠羅漢床上,正有兩個年輕宮女跪在一旁替他捶腿。
瞧見薛恕進來,隆豐帝抬眼看向他:「這次你隨太子去天津衛查案,都有些什麼收穫?」
他這話問得委婉,但兩人都心知肚明薛恕此行是充當皇帝耳目,以節制太子。
薛恕便將天津衛之行大略說了,又自袖中拿出查抄帳目的副本呈上去:「這是查抄帳目,陛下請過目。查抄一事乃臣親自經手,罪犯以及家眷都一一審問過,確保沒有私藏遺漏。」
隆豐帝將帳冊翻過一遍,看著上頭的數目滿意頷首:「不錯。」
他派薛恕去天津衛,一是防著太子,二也是想著試試他。
這樣一個頗有能力手段、又還未在宮中有根基的年輕宦官,正是他所需之人。高賢高遠這些人,跟在他身邊的日子久了,心就大了、野了。他還沒老呢,就忙不慌地開始結交皇子,還當真以為他不知道。
如今提拔起一個薛恕,正好給這些人敲敲警鐘。
隆豐帝將帳冊放到一旁,眯著一雙眼打量薛恕:「你來得正好,朕正有一樁事拿不定主意,想尋個人問問。」
「臣定知無不言。」薛恕垂首。
隆豐帝便將方才書房中的爭論說與他聽:「你去過天津衛,覺得這罰銀抵罪之策如何?」
薛恕略一思索後道:「既能拿出數倍罰銀,家中必還有餘裕。」
他不說誰對誰錯,卻一語道在了隆豐帝的心坎上。
數倍罰銀聽起來是不少,但對於南方那些累世的富商豪族,說不得只是九牛一毛。素聞南方豪族奢靡成風,那些個碩鼠的家資加起來,恐怕比國庫還要充裕。
隆豐帝心裡頓時又有了偏向。但他並未表現出來,仍然繼續道:「若是動真格地查,朝中那些酒囊飯袋實在派不上用場。況且若當真大動干戈,恐怕要斬不少人……」他嘆氣道:「世人恐要言朕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