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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疊聲地安排下去,臨危不亂,又將孝子模樣拿捏的十足,其餘人這才慢半拍回過神來。
錦衣衛立即四散開來,去搜尋可疑人跡;朝臣們顧不上整理衣冠,爭先恐後地圍攏上來,關切隆豐帝的身體,表忠心。
被眾人圍在中心的隆豐帝臉色難看。
他差點遇襲,又當眾丟了這麼大個人,即便這會兒心悸發慌,卻也不願意就這麼走了,總要找回點面子。
「那妖狐可是伏誅了?」隆豐帝端起一國之君的架勢,上前兩步想踹那畜生一腳,臨到近前,看見滿地鮮血,又遲疑地住了腳,隔了半步看著。
「回陛下,那畜生已經死了。」
直到薛恕出聲回話,眾人的目光才又聚集在他的身上。
隆豐帝也打量著他,看見他身上的衣著,便隨口問道:「你是東廠的?此次你誅殺妖狐,救駕有功,當賞。」
提督東廠的高遠聞言一喜,正要上前邀功,就聽薛恕不卑不亢回道:「臣在西廠當值,保護陛下乃臣職責所在,不敢邀功。」說完他頓了頓,神色間似有遲疑:「而且……那並不是什麼妖狐,就是頭野狼。」
高遠臉上的笑意一頓,看著滿身浴血的薛恕,心裡就打了個突。
西廠被東廠壓制許久,好苗子都緊著東廠挑了,西廠何時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野狼?」
隆豐帝臉色頓時非常精彩,將信將疑地望向地上的屍體。
那畜生體型不僅比普通狐狸大得多,甚至比野狼還要大一些。長相也十分怪異,瞪著的眼珠是血紅色,齜出來的長長犬牙露在唇外,看著十分猙獰。光從外貌體型上來看,確實並不像狐狸。
但瞧著也並不像狼。
唯有傳說里的妖狐才有可能長成這幅可怖模樣。
「這妖狐身上的綠光已經散了。」殷承玉適時上前一步,蹲下身在屍身上摸了一把,瞧見手指上的紅色時,頓時便笑了。他將手掌攤開給眾人看:「這紅色是染上去的。」
只見他的手掌上,儘是斑駁的紅色染料。
殷承玉湊近了聞了聞,篤定道:「是赭石。至於先前的紅霧和綠色鬼火,孤曾在市井當中見過肖似之法。」
「竟有宵小敢在宮內裝神弄鬼!」隆豐帝聞言大為震怒,陰沉目光刺向錦衣衛指揮使龔鴻飛:「禁軍莫非都是些廢物?!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陛下息怒!」不防怒火忽然燒到了自己身上,龔鴻飛暗暗叫苦,立即俯首認罪。
誰能想到竟然有人膽大包天,敢在禁宮之內裝神弄鬼呢?
「父皇息怒。此事恐怕也怪不得龔指揮使。」殷承玉慢條斯理地擦乾淨手指,又在烈火上澆了一桶油:「兒臣聽聞皇爺爺尚在世時,曾有逆賊藉助這雜耍的障眼法入宮行刺。現如今策劃這妖狐之事的人,莫不是……孝宗年間的賊子餘孽吧?」
他滿臉擔憂:「誰能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逆賊竟還沒死絕呢。」
孝宗皇帝,是殷承玉的祖父,也是隆豐帝的父親。
他在位時荒淫殘暴,不僅朝臣受難,百姓亦苦其久矣。當時便有民間義士喬裝成雜耍藝人,混進宮內行刺。
這場行刺自然沒能嚇到性情暴戾的孝宗皇帝,但此時此刻提出來,卻足以成為扎在隆豐帝心口上的一根刺。
孝宗在位時,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刺殺足有上百起。官府稱這些刺客為亂臣賊子,但民間卻稱之為忠義之士,偷偷祭拜不說,還有人前赴後繼加入其中。直到後來孝宗皇帝駕崩,隆豐帝繼位,聽從虞淮安的建議採用了撫民之策,才挽回了皇室的聲譽,平息了民間的動亂。
如今殷承玉故意提起舊事,將始作俑者往孝宗餘孽上引,膽小惜命的隆豐帝絕不會將此事輕輕揭過。
他垂著眼眸,鴉黑濃密的睫羽擋住了眼底的暗光,仔細將指腹上最後一塊紅跡擦淨,將帕子隨手扔給身邊伺候的小太監。
隆豐帝聞言,面上果然閃過驚色:「查!務必將幕後主使之人揪出來!」
他的目光掃過龔鴻飛和高遠,最後落在了薛恕身上,似在權衡。
「此事就交給西廠,就你!你去查!」最後他點了點薛恕:「給你十日時間,帶著賊子人頭向朕復命。」
薛恕跪地領旨。
龔鴻飛和高遠神色難看,卻不敢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皇宮大內出了事,陛下卻不交給錦衣衛也不交給東廠,反而交給了西廠的無名小卒,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至少在此刻,皇帝已經不信任他們了。
隆豐帝發完了火,只覺得整個人都發著虛,便也不再逗留,坐上步輦擺駕回了乾清宮。
好好的除夕宴被攪得烏七八糟,赴宴的朝臣們懸著一顆心也各自散去。
殷承玉身為太子,留到了最後方才離開。
一場鬧劇,時間早已經過了子時,天上不知道何時開始又飄起了雪,殷承玉有些畏寒,攏了攏大氅的衣襟。
鄭多寶見狀上前一步替他擋著風,擔憂道:「殿下可要在此處避避風雪?臣去傳步輦來。」
「也沒幾步路了。」殷承玉呵出一口白氣,搖了搖頭。
皇極殿距離慈慶宮不算遠,他們抄小道從中左門過去,也就半刻鐘便能到。
風雪越發大起來,殷承玉不由加快了步伐,快要靠近中左門時,卻看見門邊立著個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