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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河跛了一條腿,再不能人道。
而柯守信則以延續香火為由,娶婦納妾,五六年間,生了三兒二女,皆隨柯姓。
至於已經前途盡毀。與廢人無異的衛西河,則被關在衛府偏院裡自生自滅。
只是柯守信大約也沒想到,他這個嫡長子遺傳了他的心性,動心忍性,忍常人所不能忍。不僅硬生生熬過了十年非人生活,還拿到了柯守信販賣私鹽的證據。最後他帶著這些證據投向殷承玉,覆滅了整個柯家。
若不是遭遇那些挫折,衛西河當是個奇才。
想起前世之事,殷承玉頗有些唏噓,也不知道他提前五年到了天津衛,衛西河的境況如何。
他擱下筆,又囑咐趙霖:「注意著些,別叫衛西河傷了性命。」
交代完,便打發趙霖出去。
又見薛恕遲遲未見人影,蹙眉不快道:「薛恕人呢?」
鄭多寶自外間進來,解釋道:「薛監官赴宴喝多了些,剛回行館,怕酒氣衝撞了殿下,回去更衣了。」
「萬有良為了拉攏他,倒真是廢了心思。」殷承玉又提起筆,不緊不慢地練字,口中隨意道:「叫廚房做些解酒湯給他送去,讓他醒了酒再來,也不急於一時。」
鄭多寶「哎」了一聲,便退出去,去廚房命人備解酒湯去了。
只是他帶著人拎著解酒湯去尋薛恕時,卻撲了個空。問附近的守衛才知道,薛恕更完衣就直接去主屋了。
此時薛恕剛到主屋。
伺候的小太監引著他進了偏室,還未進門,他就瞧見了書案後的身影。
殷承玉今日的打扮和往日十分不同。
他今日穿了一件朱紅長袍,交領大袖,風姿逸然,頗有名士之風。滿頭長髮未束,以玉簪半挽在腦後,隨著他低頭,有幾縷青絲自肩頭滑落胸前。
聽見小太監通傳的聲音,殷承玉抬頭看去,略有些昏暗的偏室內,他朱袍烏髮雪膚,無一處不精緻。像黃昏之時才出現在人間的精怪,勾魂攝魄。
薛恕頓住腳步,定定看了他數息,方才收回視線,恭敬垂下了頭。
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指卻忍不住輕輕捻了捻,回憶起了將那頭青絲攥在掌心的觸感。
柔軟,順滑,叫人著迷。
「怎麼就來了?」殷承玉見他定定站著,不動也不說話,只當他是喝多了酒還沒醒:「不是叫鄭多寶傳話了?酒醒了再來便是。這些日子與萬有良虛與委蛇,倒是辛苦你了。」
上一世與薛恕朝夕相處,他自然是知道薛恕從來都沒有那個耐心與人周旋的。
在他的認知里,只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滿意的,殺了便是。
曲意周旋,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
反而是現在,他能將萬有良穩住,還從萬有良的荷包里源源不斷地掏出銀錢來,才叫殷承玉覺得驚訝。
他如此聽話,殷承玉自然也不吝待他好一些。
「為殿下辦事,不辛苦。」
薛恕再次抬眸看向他,眼底有暗色流轉。許是因為酒意醉人,許是因為今日的殷承玉如精怪般蠱惑人心。他難以自抑地上前幾步,與殷承玉之間的距離,只隔著一張寬大的書案。
這些日子的疏離,叫他再也無法壓抑心底的渴盼。
他傾身上前,狼一樣的眼眸鎖定了殷承玉,膽大包天地追問道:「殿下這幾日為何不召我?」
他直直望著殷承玉的眼睛,似是質問,又似只想求一個答案。
只是無論哪一種,都叫殷承玉感到了冒犯和不快。
他要見誰,如何輪到薛恕置喙?!
他難得的好脾氣終於耗空,啪地一下扔下了筆,語帶警告:「薛恕!你僭越了!」
「我不比鄭多寶和趙霖好用嗎?殿下要殺誰,我替你殺。」薛恕卻不依不饒,他固執地看著殷承玉,非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殷承玉本正氣惱著,卻又差點被他這番話逗笑了。
兩世的薛恕,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
上一世他與薛恕之間的糾葛太深。他們立場不同,中間又摻雜了太多的利益和野心。面對敵人時能彼此交託後背,可一旦外敵肅清,他們之間的結盟便不再牢固。
他是太子,未來是皇帝,有一統天下開疆拓土的野望。而一個手握大權的皇帝,是絕不可能為旁人所左右的。
可薛恕偏偏是權傾朝野的九千歲。
他們二人,遲早有一日要兵戎相見。
他和薛恕都對此心知肚明,卻在那一日到來之前,默契地維持著和睦的假象。偶爾連他自己也會被那假象所迷惑,生出些心軟猶豫來。
時至今日,他仍然說不清楚,自己對薛恕到底是什麼心思。
而他於薛恕,大抵也是如此。
薛恕從未如此直白的和他表露過自己的想法。
大多時候,這人都是陰陽怪氣的,嘴裡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叫人痛快。
倒是眼下,雖然說出來的話惱人了些,卻沒那麼叫人堵心。
果然還是年歲小討喜啊。
殷承玉心裡高漲的怒火散了些,又恢復了從容。他傾身過去,捏著薛恕的下巴細細打量他,詫異的發現他眼裡竟然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委屈。
當初說他狗脾氣,還真是沒錯。
「你自然是比他們好用的。」不然也不會重活一世,還把人留在身邊。